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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样巧将花草竞——两宋金银酒器造型与纹饰的诗意解读

  • Update:2016-09-20
  • 扬之水
  • 来源: 2016年第8期
内容摘要
宋人爱花融入和渗透于社会生活乃至日常生活,从宫廷到贵胄到平常人家,以此影响及于各个方面。而酒事又每与花事相连,因此酒器的造型与纹饰取意于花卉者,差不多占了第一。酒器中的要件是杯盏,此中又以劝盏最要式样新巧。设计上独出机杼的一类即象生花式盏,最常取用的象生花为菊花、黄蜀葵、莲花、芙蓉、水仙、梅花、栀子和菱花。

  

宋人爱花,说来只是一个时代风俗,而且算不得怎样特别,因为爱花并非自宋人始,各个时代都有浸润了诗意的爱花方式。不过宋人爱花却是融入和渗透于社会生活乃至日常生活的,从宫廷到贵胄到平常人家,以此影响及于各个方面。卖花,买花,种花,赏花,咏花,送花,寄托心志,传递友情。纷纭的花事中,有雅韵清致,也有各种商机。装饰领域自然也深为此风所染,何况酒事又每与花事相连,即席歌唱的送酒“新词”涉及花事者自然也最多,因此酒器的造型与纹饰取意于花卉者,差不多占了第一。此际十分发达的花鸟画以及与绘画紧密相连的刺绣,便是纹样设计的粉本之一,金银焕烂的杯盘碗盏遂使得琼筵瑶席竟也如同一座百花苑。
酒器中的要件是杯盏,此中又以劝盏最要式样新巧。设计上独出机杼的一类即象生花式盏,最常取用的象生花为菊花、黄蜀葵、莲花、芙蓉、水仙、梅花、栀子和菱花。
菊花
宋人对菊花的喜爱,范成大《菊谱》开篇的一段话说得最明白:“山林好事者,或以菊比君子。其说以谓岁华晼晚,草木变衰,乃独烨然秀发,傲睨风露,此幽人逸士之操,虽寂寥荒寒,而味道之腴,不改其乐者也。神农书以菊为养性上药,能轻身延年,南阳人饮其潭水,皆寿百岁。使夫人者有为于当年,医国庇民,亦犹是而已。菊于君子之道,诚有臭味哉。”“南阳人”云云,见《后汉书·胡广传》注引盛弘之《荆州记》:“菊水出穰县,芳菊被涯,水极甘香。谷中皆饮此水,上寿百二十,七八十者犹以为夭。”这也是宋人祝寿词中最常用到的菊花故事,如刘辰翁《霜天晓角·寿吴蒙庵》“便做月三十斛,饮不尽、菊潭菊”,句下自注:“后汉胡广晚年常饮菊水,寿达八十二岁。”诚如《菊谱》所说,“爱者既多,种者日广”,南宋临安花市因有菊花结作佛塔、制为花屏之盛。彼时“平地拔起金浮屠,瑞光千尺照碧虚。乃是结成菊花塔,蜜蜂作僧僧作蝶。菊花障子更玲珑,生采翡翠铺屏风。……君不见内前四时有花卖,和宁门外花如海”(杨万里《经和宁门外卖花市见菊》),以至于爱花也爱酒的诗人“抱瓶醉卧锦绣堆”(杨万里《买菊》)。象生花式盏取用菊花,自有“烨然秀发,傲睨风露”之美,用于祝寿,也是满溢喜瑞。四川彭州窖藏有金菊花盏一件,德阳孝泉镇清真寺窖藏有银菊花盏三件(图1-1)。福建邵武故县窖藏则是金菊花盘盏一副(图1-2)。陕西历史博物馆藏一件宋代铜鎏金菊卮,口径5 厘米,高4.2 厘米,造型取自半开的一朵菊花,袅袅一弯折枝菊做成杯柄,绕腹一周山水小卷:松间月下傍岸听风,柳津花渡泛舟遣兴,坦坦幽人,振振君子,与菊花之韵相映成趣[1]。(图2)
葵花
宋人所谓“葵花”,原是锦葵科的蜀葵、黄蜀葵之类。洛阳邙山宋代壁画墓出土一对银葵花盘,盘心装饰反向而开的两株折枝黄蜀葵,盘沿有铭曰“行宫公用葵花盘弍面共重捌两”[2],可为确证。蜀葵为中土原产,宋代特为酒人所喜者,是锦葵科中的黄蜀葵,亦名黄葵、秋葵,更有名曰侧金盏。《证类本草》卷二十七“黄蜀葵花”条引寇宗奭《衍义》曰:“黄蜀葵花,与蜀葵别种,非为蜀葵中黄者也。叶心下有紫檀色。”黄蜀葵花开鹅黄色,花心晕作紫红,即古人所艳称的“檀心”,雄蕊花丝结合若筒而探出很长。宋人常用写实笔墨在花卉小品中把葵花表现得风神俱佳,如分别收藏于四川省博物馆和上海博物馆的南宋册页《秋葵图》,如旧题杨婕妤《百花图》中的黄蜀葵(图3-1)。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一幅宋代刺绣秋葵蛱蝶图[3] 图3-2),也当是以绘画为粉本。晏殊《菩萨蛮》:“秋花最是黄葵好,天然嫩态迎秋早。染得道家衣,淡妆梳洗时。/ 晓来清露滴,一一金盃侧。插向绿云鬓,便随王母仙。”同调咏黄蜀葵又有“人人尽道黄葵淡,侬家解说黄葵艳”“摘承金盏酒,劝我千长寿”“高梧叶下秋光晚,珍丛化出黄金盏”。苏轼题赵昌黄葵图句云“低昂黄金杯,照耀初日光,檀心自成晕,翠叶森有芒”;潘德久“一树黄葵金盏侧,劝人相对醉春风”;都是以酒盏乃至酒事拟喻黄蜀葵,而绘画与诗词中的葵花,当是此际酒器造型的粉本之一。出自彭州窖藏的银鎏金葵花盏为一对,尺寸与重量两件微有不同。器肖黄蜀葵之形,盏心錾刻的花中花和中心凸起的花蕊均鎏金,盏口以及花瓣之间分别用缠枝石榴、缠枝莲花、缠枝菊花等做出装饰带。盏心的花中花应即表现秋葵之“檀心”,花蕊高耸也正是秋葵的特征之一。安徽休宁南宋朱晞颜墓出土一件金葵花盏,高4.8 厘米,口径11 厘米。造型取式黄葵花,盏口以及花瓣之间又分别用折枝黄葵做出装饰带,盏心一朵花中花,中心花蕊特立,圈足底缘錾刻一周毬路纹[4](图4-1)。出自江苏金坛水北卫东连的金葵花盏两件,造型与纹样相同,惟其中一只尺寸稍小,花瓣六曲,每一曲各錾一种折枝花:牡丹、栀子、芙蓉、桃花、山茶、菊花,嫩枝摇风,群芳吐艳,借得金葵一朵,展就四时花信[5]。哈尔滨市新香坊金代墓地出土银鎏金葵花盏与朱晞颜墓出土金盏相似,不过盏心的花中花上省却了高耸的花蕊[6](图4-2)。
水仙
水仙中花开单瓣的一种,宋代俗称“金盏银台”,杨万里《千叶水仙花》诗前小序曰“世以水仙为金盏银台,盖单叶者,其中真有一酒盏,深黄而金色”。这里的“单叶”,系指花瓣而言,即植物学中的所谓“花被”。单瓣水仙花开白色,花被六裂平展如承盘,中心托起鹅黄色的副花冠好似酒盏一般(图5-1)。宋人咏水仙,以金盏银台为之传神,便最是现成。洪适《水仙》“龙宫陈酒器,金盏白银台”;舒岳祥《赋水仙花》“似倚兰舟并桂楫,差称金盏共银台”;赵长卿《惜奴娇·赋水仙花》“最是殷勤,捧出金盏银台笑拼了”;辛弃疾《贺新郎·水仙》“弦断招魂无人赋,但金杯的皪银台润”,都是相同的拟喻。安徽六安县嵩寮岩花石咀一号墓出土银水仙花台盏一副[7](图5-2),承盘打作一枚六瓣花,中心是一个略略凸起的浅台,高3 厘米,最小径15 厘米;银盏圆口,高4.5 厘米、口径8.7 厘米。作为台盏一副,盏与承盘的造型和纹饰通常总是相互呼应的,而这一副却是以台、盏的不同造型而合成一朵水仙花。与此意匠相同者,又有播州土司杨价墓出土的一副金台盏,不过出土时金盏上面加了一个金盖子[8]。宋孝宗淳熙五年三佛齐国进表,诸般贡物中有“渗金劝盃连盖一副”[9],则讲究的饮器也或配有盖子。
荷花
按照早期的认识,人们眼中的一枝出水新荷,全身各个名件都各有称谓:其茎名茄,其叶名荷,花曰芙蕖,根名藕,实名莲。若再细分,则莲指莲房,莲子当名旳(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卷上“有蒲与荷” 条)。至于宋代,一般情境下已很少如此细致区分。荷花荷叶也是兴起人意的花卉,夏日池塘,新绿照人,嫩红照眼,折一茎带露的荷叶拗作“碧筩”,以此荷香送酒,这早是前朝风流(事见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七)。欧阳修有皇祐元年作于颍州的一首《答通判吕太博》,句云“千顷芙蕖盖水平,扬州太守旧多情。画盆围处花光合,红袖传来酒令行”。“千顷”“画盆”“红袖”,三句之下分别有诗人自注,合起来读,便为故事一则:“邵伯荷花,四望极目。予尝采莲千朵,插以画盆,围绕坐席,又尝命坐客传花,人摘一叶,叶尽处饮,以为酒令。”吕太博即北宋名臣吕公著,时为颍州通判。邵伯是湖的名字,在扬州城北,大运河之东,今江苏江都县东北。“扬州太守”,乃自指。日暄风暖,美酒娇花,如此妍媚的花事和酒事,又以诗作者之盛名,而使它成为传播很广的风雅故事。取式于荷叶荷花制为象生杯盏,自可在筵席间佐清欢、助燕喜。东坡诗有《和陶连雨独饮》二首,诗前一则小引,略云:“吾谪海南,尽卖酒器,以供衣食,独有一荷叶杯,工制美妙,留以自娱,乃和渊明《连雨独饮》。”浙江衢州南宋史绳祖墓出土一件白玉荷叶杯[10](图6-1),适可当得“工制美妙”之赞。南海一号沉船遗物中的景德镇窑荷叶盘盏成副[11](图6-2),釉色漱润,气格清秀,可与玉杯并美。
“金荷”是屡见于两宋诗词中的物象,如李弥逊《感皇恩·学士生日》“一时分付与,金荷劝”;无名氏《水调歌头》“湖山风月,且与吟笑侧金荷”;又杨万里“长亭更放金荷浅,后夜谁同璧月圆”。金荷可以指荷叶杯,也可以指荷花杯盏,只是荷叶金杯至今尚未发现实物,但却有象生荷花盏可见,如溧阳平桥窖藏中式样不同的三只。其中两只尺寸与分量都很相近,应是一组。式样不同,似在于品种有别。其一单瓣,内里细线錾出花瓣肌理和纤纤花蕊,花心七个水涡纹仿若涓涓清露,见出它是新花初放,尚未结籽[12](图7-1)。其一重瓣层叠,花瓣之缘錾出因风内卷的样子而倍显娇柔,内心却不是花蕊,也不是莲蓬,而是一簇簇小花(图7-2)。这里表现的该是千叶莲或曰重台莲,即所谓“一花既开,从莲房内又生花,不结子”[13]。此外一只荷花盏却是圆口,盏壁打作荷花瓣,内心是花蕊托起的莲蓬(图8)。这一件尺寸、重量特别是风格,与其他两件差别比较大,当不是同一组。它虽然也可以概称“荷花盏”,但认真说来,还不能算作“荷花象生”。
双莲或曰并头莲、并蒂莲,则是瑞象,常用于织绣图案,刘克庄咏双莲一首句云“花如云锦翻新样,叶似宫袍染御香”[14],是也。金银器便多以它为盘心、盏心的錾刻纹样,因势赋形,把它图案化,其实每每是花开两枝而颠倒相并,却也有将心萦系“双花双叶又双枝”的娇盼温柔[15]
芙蓉
芙蓉本是荷花的别名之一,这里的芙蓉是指锦葵科的芙蓉,与水芙蓉相对,它也称作木芙蓉,又苏颂《本草图经》称作“地芙蓉”,范成大《桂海虞衡志》称作“添色芙蓉花”,因金秋开放,故又名作“拒霜花”。花开后色由浅红转深红,迎霜带露,别具一种娇艳。苏轼《和陈述古拒霜花》“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王安石《木芙蓉》“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滴胭脂色未浓”。由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刺绣黄荃芙蓉翠鸟图》,可以会得宋人对它的种种赞语[16]。酒器中的芙蓉花式盘盏在诗人笔下自然也别见风致,如欧阳修《初秋普明寺竹林小饮饯梅圣俞分韵得“亭皋木叶下”五首》中的“劝客芙蓉盃,欲搴芙蓉叶”,“叶”者,盘也,则诗句所云正是芙蓉花式杯盘一副。四川洪雅县五星大队出土一件金芙蓉花盏[17] 图9-1),彭州金银器窖藏中有银芙蓉花承盘一对。金盏不一定要有承盘,承盘却通常应有与它合作一副的银盏,如四川蓬安县南燕乡龙滩子村南宋窖藏中的一副银芙蓉花盘盏[18],如无锡市元钱裕墓出土银鎏金芙蓉花盘盏一副[19] 图9-2)。后一例墓主人生于宋淳祐七年,卒于元延祐七年。
梅花
宋人爱花,梅花当居第一,不过它却是“独向百花梦外,自一家春色”[20]。象生花、折枝花之外,装饰领域里“自一家春色”的流行纹样莫过于梅梢月。诗词咏梅虽多水边月影孤寒清胜之境,如南宋高翥《冬日即事》“杖藜独立梅梢月,成就清寒到十分”。然而饰以梅梢月的酒器,却不妨以它的姝秀清逸为筵席劝饮别添诗韵。南京江浦黄悦岭南宋张同之墓出土的梅梢月纹银盘盂一副(图10),承盘和酒盂均以梅花为式。盘底在浅浅錾出水波纹的地子上打造水边横斜的一树新枝,梅枝之外留白,惟以轻云新月点缀其间。盘高1.9 厘米,口径14.6 厘米。银盂口沿加金釦,内心打造梅花一朵,壁间的五个花瓣内各錾折枝梅花。盂高3.9厘米,口径9.5 厘米。福建邵武故县窖藏中的一副银鎏金盘盏也是同一类型。“湿云不渡溪桥冷,蛾寒初破霜钩影。溪下水声长,一枝和月香”(朱淑真《菩萨蛮·咏梅》),诗人咏梅的清词丽句适可为此器品题;“梅花能劝,花长好、愿公更健”[21],梅边的谱曲,却又可作十分梅盏的送酒歌。
菱花
诗人咏菱,都是说菱角,连带而及采菱女、采菱歌、采菱船,于是绘出可闻其声的水乡风情。独独拈出菱角花来,却是不多。范成大《初秋间记园池草木五首》之二中有两样是水生植物,而都与酒有关:“菱葩可范伯雅,蓼节偏宜麹生。”“菱葩”一句自注曰:“菱葩为酒杯,样最佳。”伯雅,即酒爵之大者,也可代指酒杯[22]。溧阳平桥窖藏中有花开四瓣的菱花象生盏一件,内壁八个弧曲分别錾刻菱花折枝(图11)。
长春·常春
长春,又或作常春,月月红也是它的名字。王安中《长春花口号》赞它道“四时俱好是长春”。常春是宜入画图的花卉。范成大《题张希贤纸本花四首·常春》:“染根得灵药,无时不春风。倚阑与挂壁,相伴岁寒中。”花名好听,花期久长,绘为祝寿图自然也很有文章可作。旧题杨婕妤的南宋《百花图》长卷,今存花卉与祥瑞数样,图旁各系诗赞,点明祝颂之意,长春花一幅题曰:“花神底事脸潮霞,曾服东皇九转砂。颜色四时长不老,蓬莱风景属仙家。”“精神天赋逞娇妍,染得轻红近日边。羡此奇葩长艳丽,仙家风景不论年。”(图12)浙江桐乡骑塘龙吟金家木桥窖藏中有银盘盏一副[23](图13),银盘中间一个装饰框,框心錾一枝长春花,框外打作抱蕊缠枝的花朵一周,细银条做成花蔓,与一个个花朵相牵系。银盏为夹层,外盏纹样与承盘相同,内盏满錾折枝花,惟因锈蚀而斑驳。
十花
几件花色不同却尺寸相当、风格一致的象生花式盏组合为一套,即为“十花盏”。宋徽宗《宣和宫词》:“十花金盏劝宫娥,乘兴追欢酒量过。烛影四围深夜里,分明红玉醉颜酡。”“十花金盏”之“十”,可以是实指,也可以是概指。范成大《菊谱》录有“十样菊”,说它“一本开花,形模各异,或多叶,或单叶,或大,或小,或如金铃。往往有六七色,以成数通名之曰十样”。十花,自然也可以是六七色为一组而以成数通名之曰“十花”。前已多番举出出自溧阳平桥乡窖藏中的各式象生花银盏,现在不妨合起来看,于是可见花式盏七只,其中一只不属于“象生”之外,当是一组六只。六盏大小、轻重约略相等,相异只在造型和装饰纹样,即盏口分别作成梅花、秋葵、菱花、栀子、莲和千叶莲花,盏心和内壁的每一曲都各依盏口花式不同而分别装饰相应的图案。邵武故县窖藏也有一组八只象生花式银盏,不过式样与溧阳不同,即八只银盏均为菱花口,却是盏心分别打作各不相同的折枝花:牡丹、菊花、山茶、栀子、海棠、芙蓉、蜀葵,花表鎏金[24](图14)。折枝花,宋人又或称作“耍花儿”,也是织绣中的流行纹样。宋无名氏《九张机》句有“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宋代花鸟画一面为各式金银象生花盏提供了造型粉本,一面也为用于平面装饰的錾刻纹样提供了参考图式。譬若果菜碟,内底心即每每錾刻精细的花鸟图案。湖南临澧柏枝乡窖藏中有錾花银碟一组十枚,口径在15 至16 厘米之间。盘心各錾团窠式折枝花:牡丹,芍药,菊花,莲花,一把莲,茶花,木芙蓉,木槿,栀子,菱花。溧阳平桥窖藏有与此类似而尺寸较小的一组九枚,器高1.2 厘米,口径8.4 厘米,内心分别錾刻折枝花。分别出自江西星子县陆家山窖藏和四川德阳清真寺窖藏的六枚银果菜碟,造型均为花口折沿。星子县窖藏中的三枚,高稍逾1 厘米,口径14 厘米有余,折沿上边是锥点缠枝卷草,内底心錾刻莲塘鸳鸯者一,莲塘仙鹤者一,又一枚是练鹊聚八仙[25] 图15)。虽是图案化的花丛锦阵,却以线条之流畅飞动而绘出荷花荷叶水底天的丽景鲜媚。出自德阳窖藏的三枚,银碟折沿上边是一周俯仰相向的缠枝花卉:荷叶、荷花、莲蓬、慈姑叶,内底心双钩的六出花画框里分别錾刻景色不同的池塘小景[26] 图16 1-3)。春洲细草,岸柳拂水,写意式的简笔,而可闻暖浮晴色中的禽语绵蛮。参照宋画名称以及宋人题画诗,或可依次名作:蓼汀浴凫图、柳溪春水图、荷塘嬉禽图。
“妆样巧将花草竞,相并,要教人意胜于春”,原是北宋词人张先为酒筵中的歌伎画像,而今吾人移用此句审视两宋金银酒器的造型与纹饰,仿佛可见铺展于诗意和匠心之间的制器图谱,也正可与当日时尚中的供求双方相与会心。
 
 
注释:
[1] 以上三例均为观展所见并摄影。
[2] 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洛阳邙山宋代壁画墓,《文物》1992.12,第47 页,图二七:1
[3]《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中国织绣服饰全集·刺绣卷》,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图七五。
[4] 今藏安徽省博物馆,此为参观所见并摄影。
[5] 器藏金坛博物馆,此承馆方惠允观摩。
[6] 器藏黑龙江省博物馆,此为观展所见并摄影。
[7] 安徽六安县文物工作组:安徽六安县花石咀古墓清理简报,《考古》,1986.10,图版七:3(说明作银杯与仰莲银托子)。按器藏皖西博物馆,今定墓葬时代为元,不过出土器具多有宋物,比如这一副银台盏。本文照片为参观所摄。
[8] 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贵州遵义市新蒲播州杨氏土司墓地,《考古》,2015.7,第97页,图二六。
[9] [ ] 徐松:《宋会要辑稿·蕃夷七》,册十六,刘琳等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第9971 页。
[10] 衢州市文管会:浙江衢州市南宋墓出土器物,《考古》,1983.11,第1005 页。本文照片承浙江省博物馆提供。
[11] 今藏中国国家博物馆,此为观展所摄。
[12] 镇江博物馆:《镇江出土金银器》,文物出版社,北京,2010。承镇江博物馆惠允,得以几番观摩窖藏实物,本文照片均承镇江博物馆提供。
[13] [ ] 王象晋:《群芳谱》。又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三十三:其花白者香,红者艳,千叶者不结实。宋《全芳备祖》卷十一《荷花》一节引《华山记》曰:花山顶有池,池中生千叶莲,服之通仙。
[14] 题作《小圃有双莲、夏芙蓉之喜,文字祥也,各赋一诗,为宗族亲朋联名得隽之谶》。
[15] [ ] 无名氏《九张机》: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宋曾慥辑《乐府雅词》卷上。
[16]《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中国织绣服饰全集·刺绣卷》,图八二。
[17] 今藏四川博物院,此为观展所见并摄影。
[18]《中国金银玻璃珐琅器全集·金银器》,第二卷,图二四二(说明作银芙蓉花形盏托)。
[19] 无锡市博物馆:江苏无锡市元墓中出土一批文物,《文物》,1964.12。此为参观所见并摄影。
[20] [ ] 黄载:《孤鸾·四明后圃,石峰之下,小池之上有梅花》。
[21] [ ] 姜夔:《玉梅令》。词系为范成大宅南之圃范村中梅而作。
[22] [ ] 吴淑:《事类赋注》卷十七《饮食部·酒》赋云:三雅既闻于刘表。注:《典论》曰:刘表有酒爵三,大曰伯雅,次曰仲雅,小曰季雅。
[23] 器藏桐乡博物馆,此系参观所见并摄影。
[24] 器藏邵武博物馆,此承馆方惠允观摩并拍照。
[25] 器藏江西省博物馆,此系参观所见并摄影。
[26] 器藏四川博物院,此系参观所见并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