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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元代墓葬出土青花瓷看元代士民的青花瓷品味

  • Update:2016-09-20
  • 陈 殿
  • 来源: 2016年第8期
内容摘要
元墓出土青花瓷器的器形、纹饰、画工精良程度反映出元代士民酒俗文化和实用文化占主导地位,元代士民的青花瓷品位受其自身经济实力的制约。

  

墓葬出土瓷器一般是墓主人生前使用或根据当时的葬俗或葬仪一起随葬的,代表了墓主人或其家人的陶瓷品味。本文从元墓出土瓷器中选取青花瓷作为研究对象,以期找出元代士民的青花瓷品味。
一、元墓出土青花瓷
1. 酒具类
元代墓葬中出土酒具类的青花瓷有玉壶春瓶、匜和杯:
(1)龙纹玉壶春瓶:1985 年山东省青州市粮食局中转库铁路西侧元代墓葬出土青花云龙纹玉壶春瓶[1](图1),该瓶的尺寸是“口径8.8厘米,腹径16 厘米,底径9.3 厘米,高30 厘米”[2]
(2)龙纹玉壶春瓶:1988 年3 月内蒙古翁牛特旗梧桐花乡元代壁画墓中出土青花龙纹玉壶春瓶[3],根据该玉壶春瓶展开图[4](图2)所示,与上述青州市出土青花云龙纹玉壶春瓶一样都是三爪龙纹,该瓶“通高28 厘米,口径7.9 厘米,底径8.15 厘米”[5]
(3)青花人物图玉壶春瓶:1986 年江西省上饶市北门乡东瓦窑村元代墓葬出土青花人物图玉壶春瓶[6] 图3),该瓶的尺寸是“高30厘米,口径8.8 厘米,足径9.3 厘米”[7]
(4)匜:2011 年陕西省西安市曲江新开门村元后至元五年张达夫及其前三位夫人合葬墓M6 号墓出土青花人物匜[8](图4),该匜的尺寸是“高5 厘米,口径14 厘米,底径9.8 厘米”[9]。该墓出土墓志记载:“男敬,开颖喜吏,习选入府曹,君不乐,谓之曰:‘吾闻刻木为吏,期不对,惧坏汝心地也。’敬遂辞之。以克家称。”[10] 说明张达夫的儿子曾经为吏,后听其劝而辞之。该墓是竖穴墓道土洞墓,根据《西安曲江元代张达夫及其夫人墓发掘简报》,“M6 共出土瓷器14 件(套)、陶器28件(套)……”[11] 该墓出土瓷器较多,应该是富裕人家之墓。
(5)1992 年吉林省扶余岱吉屯元墓出土瓷器18 件,青花瓷器有变体梵文杯和莲花纹杯[12],该墓的形制是土坑竖穴墓,内有木棺痕迹。对比上述出匜的墓葬可能等级比较低。
 
2. 餐具类
元代墓葬中出土餐具类的青花瓷有日用的碗盘以及盏:
(1)1985 年山东省青州市粮食局中转库铁路西侧元代墓葬出土青花鹿纹花口盘[13],(图5)该盘的尺寸为“口径16.5 厘米,底径13 厘米,高1.4 厘米”[14];该墓还出土青花菊花纹盏[15](图6),该盏的尺寸为“口径7.5 厘米,底径2.9 厘米,高3.9 厘米”[16]
(2)1992 年安徽省濉溪县临涣镇至正十三年孙氏家族墓出土青花花卉纹盘[17](图7),该盘的尺寸为“口径16.2 厘米,底径13.6 厘米,高0.9 厘米”[18]
(3)1992 年吉林省扶余岱吉屯元墓出土青花餐具有:菊花纹碗,牡丹纹碗,麒麟纹盘,瓶花勾栏纹盘,菊花纹盘,犀牛望月纹碟等多件青花碗盘[19]
3. 祭器类
1988 年九江市博物馆征集到至正十一年墓出土的元代“青花双耳连座香炉1 件”[20],该香炉“腹部饰折枝菊花纹两组,颈部、座中部各饰变形回纹一周……高10 厘米,口径6.7 厘米,底径6.8 厘米”[21]
小结:元代墓葬出土青花瓷的功能可以归类为酒具、餐具以及祭器类,从尺寸来看,皆为日用的小型器皿,而非随葬明器。
二、从上述元代墓葬出土青花瓷的器形、纹饰、画工水平等方面研究,可以总结出元代士民的青花瓷品味
1. 器形
青花玉壶春瓶较多,结合同样出土是酒具的青花匜,说明元代士民尚酒才会大量使用青花酒具。
(1)史料记载
《元史》记载元代开国皇帝忽必烈“世祖过饮马湩,得足疾”[22]。这说明皇帝因为饮酒过量得足疾,并且被记录了下来,忽必烈起到了尚酒的带头作用。
《元史·萧?传》记载:“大德十一年,拜太子右谕德,扶病至京师,入靓东宫,书《酒诰》为献,以朝廷时尚酒故也。”[23] 这记载了元代“朝廷时尚酒”的事实。
《史集》记载成吉思汗说:“如果无法制止饮酒,一个人每月可以饱饮三次。只要(他)超过三次,他就会犯下(上述)过错。如果他只喝两次,那就较好,如果只喝一次,那就更为可嘉。如果他根本不喝酒,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是到哪里去找这种(根本)不喝酒的人呢?如果能找到这种人,那他应当受到器重。”[24] 从成吉思汗认为找不到“不喝酒的人”,可知士民们在尚未建元时就很好酒。
(2)出土壁画
根据1998 年陕西省蒲城县洞耳村元墓出土的至元六年(1269 年)堂中对坐图[25](图8)壁画所示,玉壶春瓶和匜应为其日用品,发掘者根据出土墓志定该墓年代为1269 年,并认定为是普通元墓[26],关于墓主情况,志书也有记载:“夫张按答不花籍属宣德州,即宣德府,在今河北宣化。其妻李云线籍属河中府,在今山西永济。夫妇二人为蒙汉合璧。”[27] 这证明元代早期玉壶春瓶和匜就是日用的组合酒器了。
上述史料记载从未建元的成吉思汗找不到不喝酒的人,到皇帝因为喝酒得足疾,再到大臣写《酒诰》来劝谏朝廷尚酒,说明元代有全民好酒之风。同时出土元代壁画亦印证了玉壶春瓶和匜是日用的酒器,因而,用青花酒具陪葬也理所应当。
元代墓中出土的青花瓷没有伊朗国家博物馆藏的“高10 厘米,口径57.5 厘米,足径32 厘米”[28] 这种大口径青地白花凤凰穿花纹菱口盘[29](图9),说明元代士民使用的是适合自己日用的器形,没有盲目使用外来器形。__
冯松林等在《景德镇湖田窑古瓷元素组成的核分析研究》论文中通过试验得出:“另一组配方以独立形式存在,主因子散点分布图显示元代晚期大量青白瓷胎料配方密切相关,它与北宋、南宋和元早期的影青瓷胎明显不同,因此推论景德镇地区比较成熟地采用二元配方的时间应在元晚期即1320 年左右。以前的分析工作没有获得窑址发掘的元早期和元晚期的古瓷样品,将分析样品笼统地划分为元代,得出景德镇地区古瓷胎中采用二元配方的时间在元代。刘新园等人认为元代陶工开始使用‘御土’的时间不会早于‘浮梁瓷局’的设置之年1278 年,但也不会晚于公元1322 年,本工作的推论与他的古文献调研结果是一致的。”[30]
《景德镇湖田窑青瓷与青白瓷的科学技术研究》认为:“在五代和宋代使用单一瓷石作为原料时,烧成温度一般在1200℃左右。到了元代,由于使用瓷石加入少量高岭土这样的二元配方,就将烧成温度提高到1250℃左右。温度的提高可以使胎中产生更多的玻璃相,并提高胎的致密程度,从而逐步提高瓷器的质量。”[31]
由上述科学实验可知,元代的二元配方尚未成熟,受制于当时的成型工艺,大件器形较难生产。青花瓷比一般的青瓷或白瓷需要加上在坯上绘制青花的成本,如果画完后再烧坏,所费成本较高,因而元代士民可能舍不得用尺寸较大的青花瓷来做随葬品。
2. 纹饰
墓葬出土未见类似青地白花凤凰穿花纹菱口盘(见图9)这样布满花纹的外销青花瓷,说明当时汉族人选择性地使用适合自己品味的青花瓷。
(1)《元史》记载:“禁服麒麟、鸾凤、白兔、灵芝、双角五爪龙、八龙、九龙、万寿、福寿字、赭黄等服。”[32] 墓葬出土青花玉壶春瓶的龙纹都是三爪,说明当时还是按照礼制合规地使用纹饰。
(2)盛酒的酒具,如玉壶春瓶、青花匜等有人物纹,其他餐具类的青花碗盘无人物纹,不仅是墓葬出土的元代青花瓷如此,查阅出土及传世资料,其他有人物纹饰的器形有:1950 年江苏省南京市江宁县东善桥观音山明洪武二十五年沐英墓出土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33](图10),广西横县出土尉迟敬德救主图罐[34],2001 年甘肃武威市凉州区南大街131 号军分区窖藏出土青花昭君出塞图高足杯[35](图11),1975 年湖北省崇阳县大源公社持久大队出土青花人物图玉壶春瓶[36],英国大英博物馆藏青花杂宝纹六棱形盖盒[37](图12),这些画人物图案的元代青花瓷都非碗盘等餐具,且使用时都可观察到人物画面,由此可知,墓葬出土人物纹饰青花瓷非个案。
餐具类的功能是用来装菜盛饭或别的食物,被食物覆盖后就难以看清所画人物图,因而无须画人物纹,这说明元代青花瓷的纹饰与器形的功能存在一定关联。
青花匜是装酒的器皿,在其内心画人物,说明当时所喝酒是颜色透明的酒,才能让使用者在使用青花匜时观赏到内心的纹饰。
根据元成宗大德五年(1301 年)成书的《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中的“南番烧酒法”条记载:“南番烧酒法(番名阿里乞)……其色甚白,与清水无异, 酸者味辛甘,淡者味甘,可得三分之一好酒。”[38] 说明元代烧酒与清水无异,自然使用时可以看清匜的内心。
明初《草木子》记载:“法酒,用器烧酒之精液取之,名曰哈刺基,酒极醲烈,其清如水,盖酒露也……此皆元朝之法酒,古无有也。”[39]
以及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记载:“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入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近时惟以糯米或粳米,或黍或秫、或大麦蒸熟,和麯釀瓮中七日,以甑蒸取,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40]
上述文献说明元代已经出现“其清如水”的烧酒,故而酒具画青花人物,是可以在喝酒时欣赏所画人物图案的。
3. 画工水平
《历代名画记》记载:“顾恺之《论画》曰: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41] 笔者亦会画青花瓷,与仿制元青花的一些画师都认为绘制青花人物比动物纹和花草纹难。
建国后景德镇给画坯工定过等级,画坯工的二等二级应知应会:
“1. 能画点甲侧面龙,(包括以下各种龙)配备各种边花脚和画百件以下的枝梅花等……”[42]
画坯工的三等二级应知应会:“1. 具备上述条件。2. 能点甲画正面龙、点甲走龙,青地龙,斗彩洋莲,包括各种走兽,配备花边、脚花和三百件以下的枝梅花。3. 能画如意案边,青地菊、斗彩云福、山水梧桐,底心(包括以下各种花名)4. 画坯笔线要均匀,不患粗线料和厚薄料的毛病。5. 混水不患浓淡料,浪头迹,要分清浓淡,不患其他毛病。6. 能懂得登一般的图样,做图画坯不得更改图样,能按照图样规格标准画尺二以下的各种产品。7. 基本上能了解翻画照片的知识。”[43]
画坯工的四等二级应知应会:“1. 具备上述条件。2. 能画袖袍人物、八仙、青地五福寿、飞仙人物、各种花名和能画300 件、20 寸以下的各种产品。”[44]
从上述画坯工从四等比三等上加“能画袖袍人物、八仙、青地五福寿,飞仙人物”的要求来看,画人物的画工水平较高。同理,元代画人物的画工的水平应该也会比画其他品种的画工的水平高些,因而,画人物的青花瓷都珍贵些。
综上所述,墓葬出土青花瓷反映出元代士民青花瓷的品味大致如下:
1. 元代汉族人的墓葬出土青花瓷,说明元代汉族士民对青花瓷是比较认同的,客观上说明元代青花瓷不仅仅是外销,而且内销给元代士民使用。内销青花瓷的器形和纹饰都符合当时士民的日用消费习惯和礼制规范。
2. 出土酒具等比较实用的日用青花瓷器为主,反映出元代的酒俗文化和实用文化占主导地位。
3. 有墓道或壁画的等级较高的墓葬出土青花酒具较多,等级低的墓葬出土青花餐具为主,反映出一个家庭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之后才有经济实力多饮酒,说明元代士民对青花瓷的品味受经济实力的制约。
 
* 基金项目:本论文得到北京师范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编号:SKZZX2013045)。
注释:
[1] 北京艺术博物馆、北京市元青花文化交流中心主编:《元青花》,河北教育出版社,石家庄,2009,第26 页。
[2] [1]
[3] 项春松等:内蒙古翁牛特旗梧桐花元代壁画墓,《北方文物》,1992.3,第46 页。
[4] [3]
[5] [3],第47 页。
[6] 上海博物馆编:《幽蓝神彩:元代青花瓷器特集》,上海书画出版社,2012,第205 页。
[7] [6],第204 页。
[8] [6],第229 页。
[9] [6],第228 页。
[10] 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西安曲江元代张达夫及其夫人墓发掘简报,《文物》,2013.8,第44 页。
[11] [10],第31 页。
[12] 张英:吉林扶余岱吉屯元墓出土瓷器,《文物》,1994.9,第4-7 页。
[13] [1],第120 页。
[14] [1],第120 页。
[15] [1],第97 页。
[16] [1],第97 页。
[17] [1],第123 页。
[18] [1],第123 页。
[19] [12]
[20] 吴水存:《江西九江发现元代青花瓷器》,《文物》,1992.6,第94 页。
[21] [20]
[22] [ ] 宋濂:《元史》,卷一六八《许国祯传》,中华书局,北京,1976,第3963 页。
[23] [ ] 宋濂:《元史》,卷一八九《萧?传》,中华书局,北京,1976,第4325 页。
[24] [ 波斯] 拉斯特主编,余大钧,周建奇译:《史集》,商务印书馆,北京,第358 页。
[25] 徐光冀:《中国出土壁画全集·陕西卷》,科学出版社,北京,2012,第456 页。
[26]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陕西蒲城洞耳村元代壁画墓,《考古与文物》,2000.1,第21 页。
[27] [26]
[28] [6],第134 页。
[29] [6],第135 页。
[30]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景德镇湖田窑址1988-1999 年考古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北京,2007,第547 页。
[31] [30],第491 页。
[32] [ ] 宋濂:《元史》,卷三十九《顺帝二》,中华书局,北京,1976,第834 页。
[33] [6],第193 页。
[34] [6],第54 页。
[35] [6],第150 页。
[36] [6],第206 页。
[37] [6],第99 页。
[38] [ ] 不著撰人:《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文化室编:《明代通俗日用类书集刊》,第四册,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重庆,东方出版社,北京,2012,第242 页。
[39] 叶子奇等:《草木子(外三种)》,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52 页。
[40] [ ] 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二十五《谷部·烧酒》,中国书店,北京,1988,第34 页。
[41] [ ]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杭州,2014,第89 页。
[42] 景德镇市劳动工资工作办公室编:《景德镇市瓷业计时工资资料汇集》,景德镇日报社,
1958,第123 页。
[43] [42],第123 页。
[44] [42],第124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