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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轮下的脱衣舞--芝加哥世博会考察

  • Update:2010-04-20
  • 蕴理
  • 来源: 装饰2010年第4期
内容摘要
内容摘要:芝加哥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共举办过两届世界博览会,它们体现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后美国的诉求,也体现了芝加哥作为一个新兴工业城市的诉求。世博会上展现的园区规划、科技神话、娱乐活动对随后的城市发展和居民生活不无启示,本文试图从这两次世博会入手,探悉它与城市的具体关系。
关键词:芝加哥、世博会、白城、城市美化运动、摩天轮、城市娱乐
三、             白城的争议
既然是成年礼,就无怪乎他刻意地模仿成人,这是儿童成长的唯一途径。芝加哥是现代摩天大楼的诞生地,世界上首座7层建筑“第一雷特大厦”、首次采用钢结构作骨架的10层高楼“芝加哥家庭保险公司”都诞生在芝加哥。当地的报刊在世博会召开之前预测:这些办公建筑将会是世博会奇迹的钥匙。丹尼尔·伯纳姆(Daniel H. Burnham)和约翰·路特(John Wellborn Root)也是凭借在现代建筑上的成就担任了世博会的总设计师,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次世博会主要的建筑全部采用新古典主义的设计,这从开始规划的时候就充满了争议。
 
1890年的时候,伯纳姆和路特等人起草了最初的园区规划书,关于建筑风格并未达成共识。前者建议让全国优秀的建筑师都参与进来,于是向东部散出了邀请函。主要的建筑师都到位后,复古的建筑风格就确定了下来,因为当时离世博会召开只有仅仅26个月,来自纽约、华盛顿的建筑师意见大体一致,伯纳姆不置可否,路特已经过世,另一位现代建筑代表人物路易斯·亨利·苏利文(Louis Henri Sullivan)虽有异议,也只能顾全大局。当时主体的意见是现代建筑做作,不够真诚;新古典主义建筑则是“现代世界所取得的最高文明”[7]
 
世博会选址在密歇根湖畔的杰克逊公园,占地278公顷,这是截至到当时世博会中面积最大的。杰克逊公园内地形多样,湖、运河,再加上盆地,丰富的空间为建筑设计提供了诸多可能。总体规划分为三个部分,公园南部的荣誉广场,西北两面的环礁湖和小岛,以及米德路娱乐公园。荣誉广场是主体的展示场所,最为恢宏,电力馆、行政馆、机械馆、农业馆,以及工业产品和工艺品馆5座大型新古典主义建筑分列四周,装饰奢华精美,都是一袭白色盛装,主办方为此还禁止了炉火照明,避免熏黑墙壁。最为后世讽刺的是美孚石油公司的展区,在矿物和采矿馆中搭起了一个精致的亭阁,里面展示的却是硬朗、冰冷的现代机械,显得非常不伦不类。
 
苏利文在他1924年的《思想的自传》中认为荣誉广场是民主的新世界向专制的古代世界和封建欧洲的妥协,这些建筑都难以想象的粗俗。[8]这其实也可以理解,19世纪末的美国尽管在工业、经济实力上已经可以与欧洲老牌强国分庭抗礼,但在艺术文化上尚未自信,也没有自己的定位。现代建筑在当时已经是值得炫耀的新潮,但还是承载不了成为文化大国的想象。世博会规划很明显是以19世纪的巴黎为参照的,它想证明的是巴黎有的,美国人也能创造,而且要“令任何帝王因为嫉妒而脸色发青”[9]。这种雄心在法国人眼中却这相当可笑,设计缺乏想象先不说,原本应该大理石的墙体都是由木材和泥浆仿造的,这种山寨的做法让美国成了“一个虚假的国度”[10]。尽管这也是出于临时建筑便于拆卸的考虑。
图8
 
四、城市的美化
白城并没有与纳入到整个城市的体系中,这也一直让它饱受诟病,但风格一致的宏伟建筑、宽阔的林荫道、惬意的文化设施,还是让芝加哥人在节日的狂欢中体味到了合理规划给城市生活带来的改观。
 
这“梦想之城”和“罗马帝国之后最壮丽的风景”并没有保存下来。由于经济危机的扩散,芝加哥社会冲突加剧,还没有闭幕,市长就遭到暗杀,当年的7月5日,大罢工引发了军队和工人的冲突,整个芝加哥陷入混乱,世博园区也在当晚的一场大火之后化成了焦土,只有周边少数几座建筑得以幸存,留下的与其说是遗产,不如说是纪念。之后的芝加哥社会问题滋生,政治腐败,犯罪率高涨,种族冲突也愈演愈烈,整个城市乌烟瘴气,在短暂的闪光之后,又背上了黑暗之城的恶名。
 
19世纪末,芝加哥政府掀起了一场“城市美化运动(City Beautiful Movement)”,顾名思义,是想通过空间、视觉的手段改善城市形象。这种思路由来已久,拿破仑三世时的重建巴黎就是一个典型,但“城市美化”作为一个专门名称是1903年时提出的,它强调的是通过城市的规整化来改善物质环境、社会秩序,甚至提高市民的道德水平,其主要的论据就是哥伦布世博会。1909年,丹尼尔·伯纳姆与一些企业和社会组织一起发起了“芝加哥计划”,这是一场更为系统的城市规划,涉及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加大沿湖商业区的开发,扩大城市绿化面积,规范街道布局,修建新兴的文化娱乐设施等等。计划推行了近半个世纪,卓有成效,尤其是二三十年代相继落成的菲尔德博物馆、西德水族馆、芝加哥管弦乐团演奏大厅等,客观上为1933年世博会的打下了基础。
 
1933年世博会的申办,尽管是从民间来的建议,首先看中的还是世博会带来的商机,但政府也想通过一次世博来重新塑造芝加哥的形象,挽回“梦想之城”的颜面。
图9
图10
图11
 
五、科技神话与现代生活
从1851年开始,世博会就是展示现代工业文明的一个场所。科学技术不断推动生产力的革新,带来社会组织架构和运转模式的变革,在更为微观的层面,它也促成了新的城市面貌和城市生活方式的形成。
 
在19世纪末的时候,电力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事物,但哥伦布世博会上,广泛运用的电气设备还是让人们为之一怔,重新认识了这种能源的重要性。托马斯·爱迪生(Thomas Alva Edison)在世博会园区铺设了一条0.3英里长的电气铁路,这仍是当今世界的主要运输工具,在当时它一次载客量是20人,整个世博会期间搭载了26000人。爱迪生还在一个伸向密歇根湖心的码头上,设计了一条移动人行道,任何人只要花5美分,就可以在上面驻足观赏景物的变化,享受清风拂面。这在现在看来还是一个奢侈的发明,它出现在诸多描绘未来图景的文艺作品中,只不过现在人是用它来反思文明的合理性,并不把它作为理想世界的组件。
 
另一个重要人物是“荧光灯和无线电之父”尼科拉·泰斯拉(Nikola Tesla),是他点亮了世博会,让白城的夜晚绚烂过于白天。这届世博会的电力馆需为12万只灯泡供电,电量是1889年巴黎世博会的10倍。而且当时已经有了各种字母或图案形式的灯管,这是霓虹灯的首次亮相。我们现在城市夜晚的天际线已经在当时定下了基调。欧洲的科学家们本来很看不上美国这些实用主义的发明,在世博会后,还是对爱迪生等人表示祝贺,并承认这些发明将会影响世界的经济格局。
 
1933年,“一个世纪的进步”的主题设定本来就是以科技为核心的,它以“科技发现——工业应用——人类享用”为主线,主要就是要讲述科技如何来让人类受益,费劲各种心思来展现各个门类的科学原理及其多方面的运用。当时对科学馆的设计要求是要突出科学的崇高地位,并将它命名为“科学圣堂”,后来考虑到宗教色彩太浓,改成低调的“科学大厅”,而实际上这种宗教气息却在世博会上四溢。
 
对现代家居的展示是这届世博会的一个特色,让观众能切实地感受科技对生活的影响,这集中在“明日之家”项目中。主要展示了两类住房,一种强调耐用的石材、节能的设备,合理的中央暖气和冷气供应,可以说是经济适用住宅,在1929年大萧条的背景下,这是对大多数人家居范本的设想。另一种则是更加前卫的试验性设计,运用轻薄坚韧的新兴钢材,厨房用具是不锈钢或者是玻璃的,屋顶是日光浴室,地下是工作车间,屋外是游泳池,甚至在房顶还有直升机停机坪,其实也就是把大量商业建筑和军事技术运用到住宅中。现在美国的中产阶级生活大多还未达到这个标准。
 
在1933年,科技不仅仅是神话,它还被看成是一剂良药,主办方认为科技与工业的紧密结合能拯救萧条的经济,而它在衣食住行各方面的应用也能给民众带来希望。
图12-13 
 
六、摩天轮与艳舞的启示
在哥伦布世博会上,核心的展馆都在荣誉广场,最让游客乐不思蜀的却是米德路,这个主办方设计为教育场所的大道,成了一个彻底的游乐天堂,是世博会最拥簇不堪的地方。到了1933年,也就不再故作姿态地“事与愿违”了。
 
米德路公园原来是让一个哈佛大学的人类学专家负责,他搜罗各种材料,展示世界各地的习俗。鉴于高昂的运营费用,主办方希望能平衡收支,转而让生意人索尔·布卢姆(Sol Bloom)负责管理,一切就倾向于以盈利为标准了,而对于普通游客而言,花钱买玩乐总比花钱买教育受欢迎。于是,他设置了很多娱乐项目,组织策划了一些体育竞赛、音乐演出、列队行军,甚至还模拟了一场战争。要知道在米德路还未竣工的时候,世博会每日的游客只有3万,而到了闭幕前的两个月,每日的客流量是15万,这届世博会直接的收益是100多万美元,相较于费城那次亏损190万而言,已经是很大的改善了,这多数要归功于米德路。他后来在回忆时还说,让哈佛教授来经营米德路,就好比是让爱因斯坦来管理马戏团,可笑至极。
 
菲利斯轮盘是当时最吸引人的娱乐项目之一,也是世界上第一座现代摩天轮。它由建筑师乔治·菲利斯(George W. Ferris)设计,直径为80.5米,共有36个座舱,每个里面有38个座位,其余空间还可以站下22个人,因此,整个轮盘一次的最大载客量是2160人,在当时,这被称为是工程学上的奇迹,世博会期间,它的总载客量是160万人次,每次门票是50美分,游客们都争相划向天空,想看看芝加哥城的面貌,收益可想而知。作为一个地标性的建筑,芝加哥人还原本一直拿它与巴黎埃菲尔铁塔相较,但它并没有留存下来。闭幕后,菲利斯轮盘拆到了城市北端,在11年后圣路易斯世博会上,它又充当了一回摇钱转盘,两年后就被彻底拆除了。在此后的100多年里,摩天轮逐渐成了嘉年华游乐场的传统标志性项目。
 
米德路上最受争议的还是“小埃及”的艳舞,她原名为法丽达·梅扎尔(Farida Mazar),演出时穿着晶莹剔透的裙子和围胸,不断地扭动腹部,美国俚语称之为“胡奇库奇”舞,这种低俗的性感赢得了巨大的票房,很多人一次性买很多张票,就为了再里面多看几遍,但声讨之声也不绝于耳,有人讽刺说:这个舞蹈唯一与教育有关的东西,就是小埃及腹部的肌肉。世博会后,胡奇库奇舞风靡全国。
 
1933年,世博会主办方也依样画葫芦地设计了一条巴黎街,投资30万美元,充斥着大量的舞厅。这回流行的是萨利·兰特(Sally Rand)的扇子舞,舞蹈本身并不出奇,吸引人的还是着装,她甚至一丝不挂,全身涂上白色粉末,“看起来像一尊漂亮的雕塑”。她因猥亵表演遭到了短暂的逮捕,更加让她声名大振。在巴黎街上,还有很多低俗的演出项目,比如侏儒人组成的小人国,在火上行走的部落,或者是从高台跳入水箱的印第安先知。大多数信息闭塞,从未跨出国门的美国人都会饶有兴趣地来猎一下奇。在1933年,有200多万人参观过巴黎街。
 
在这一层面,世博会就是一场节日的狂欢,短暂的放纵是可以理解的,但出格的尺度也会多少残留到我们的日常生活里,成为城市夜生活的一部分,成为人们释放压力、调节心情的场所。
图18
图19
 
结语
文章以“芝加哥的发现”为题,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指世界对这座城市的重新发现,这在1893年还是世博会的潜台词,到了1933年就挑明了,要展现芝加哥腾飞的百年。另一层是芝加哥世博会对城市规划、城市生活的新发现,两届世博会上显露的建筑品味、科技力量和流行文化,在之后的半个乃是一个世纪都是我们参照和反思的示例。这应该也是城市与世博会关系的两个层面,一个关乎主办城市自身,一个是主办者对所有城市的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两届世博会都经历了严重的经济危机,正是因为1933年世博会对危机的缓解,芝加哥在1934年又延办了一届,上任没多久的罗斯福总统鼓励大家再去。另一方面,世博会在激烈的社会矛盾中展现一片欢快和祥和,园区规划、举办的有关女权和民主的会议,以及明日之家等设想,也体现了当时人们对更美好的城市,更理想的社会的畅想。
 
 
参考文献:
[1] 王景奎:《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的历史考察》,华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
[2] 潘海林:《一个世纪的进步——1933年芝加哥世博会主题表达的研究》,华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
[3] [美]刘易斯·芒福德:《城市文化》,宋俊岭等译,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北京,2009年。
[4] 郑时龄、陈易:《世博与建筑》,东方出版中心,上海,2009年。
[5] 吴敏:《世博与科技》,东方出版中心,上海,2009年。
[6] World’s Columbian Exposition of 1893http://columbus.gl.iit.edu/
[7] Century of Progress World's Fair, 1933-1934 (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Chicago),http://collections.carli.illinois.edu/cdm4/browse.php?CISOROOT=/uic_cop&CISOSTART=1,1
 
图注:
1.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海报
2、3.1933年芝加哥世博会海报
4.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园区全景
5.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荣誉广场
6.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电力馆
7.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交通馆
8.大火中的白城
9.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移动人行道
10.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夜晚的荣誉广场
11.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夜晚的行政馆
12.1933年芝加哥世博会地图
13.1933年芝加哥世博会全景图
14.1933年芝加哥世博会科学大厅
15.乔治·弗雷德设计的明日之家样品屋
16.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米德路
17.菲利斯轮盘
18.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上的“小埃及”
19.1933年芝加哥世博会的萨利·兰德
 
注释:


[1] Alfred Heller, World’s Fairs and the End of Progress: An Insider’ View, Corte Madera: World’s Fair, Inc., 1999, p65.
[2] A Century of Progress International Exposition, Chicago and Her World’s Fairs 1893-1933: Depicting a Century of Progress, Chicago: Geographical Publishing Co., 1933, p79.
[3] Arnold Lewis, An early Encounter with Tomorrow: Europeans, Chicago’s loop, and the World’s Columbian Exposition,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97, p1.
[4] 中国美国史研究会:《美国现代化历史经验》,东方出版社,1994年,第185页。
[5] Suzanne Hilton, Here Today and Gone Tomorrow: The Story of World’s Fair and Exposition, Philadelphia: The Westminster Press, 1978, p56.
[6] 同[5].
[7] 王景奎:《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的历史考察》,华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第20页。
[8] Robert Muccigrosso , Celebrating the New World: Chicago's Columbian Exposition of 1893, I.R. Dee, 1993, p61.
[9] Report of the Committee on Awards of the World’s Columbian Commission, Vol.1., Washington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01,p.13.参见王景奎:《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的历史考察》,华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第20页。
[10] 同[8], p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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