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的文字配对

        这本书记录了一项大型的，由公众资金支持的字体设计项目的成果，这个项目涉及文字设计两个完全不同、且很少引起关注的方面：首先，在公众空间使用字体的新方式；其次，运用字体设计以一种意味深长且启发人的方式将人们聚集起来。
 

城市中的文字设计
        探索文字设计在公共空间的新的运用方式有着广阔的天地。在公共空间里使用文字信息的目的非常有限。首先人们会联想到用于广告的文字，这种形式往往将我们的城市变得凌乱不堪。其次，是从广义来看以导视为目的的文字，小到小型的私人住宅门上的姓名牌，大到矗立在公路上的巨大的招牌。这
两种类别占建筑环境中使用文字的99%。剩下的是为数不多的以纪念或宗教为目的的文字。公共墓地自成一体，其余的、我们能在室外空间阅读到的只是一些临时性的文字。涂鸦是很重要的一项，外加告示牌、海报和小的便条，便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文字的世界非常广阔。书写的文字使得人类的思想易于传播。很难将其归类。大多数词语用来互相交流以便创立一种有效的工作关系，使得社会规范化，用于学习或推广。娱乐显然也是一个重要的目的。不过，超越这些实用性的类别，要想界定包括科学与艺术这些对我们文明发展至关重要的领域是非常困难的。而上述这一项在公共空间里几乎绝迹。似乎一旦我们离开了防护掩体，就只留下这样的迹象——我们是除了实用性的欲望一无所有的生物，我们喜欢叫嚣而不是言说。
        或许我们应该重新考虑处理公共空间的方式。公共空间是非常广泛的一个话题，是这本书里所探讨、限定的内容的延伸。或许还有专门为公共空间打造的全新的叙述类别的天地。《城市中的文字配对》一书探索了这个全新的、精彩的专业领域，并展示了各种有关如何打开这个领域的想法。
        这本书包括公共空间中文字设计的论文与项目陈述，展示了许多图片，并试图引发用于户外的新的叙述方式。然而，书名中“配对”这一部分则有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面。该书对“文字配对”的第二个项目做了记录。[1] 这两部分记录了由荷兰政府赞助的两个项目的过程与结果，在这两个项目中，五组荷兰语阿拉伯的( 字体) 设计师一起共事。每一个设计小组必须创作出一种新的字体，阿拉伯手写体和拉丁文手写体可以非常和谐地与这种新字体一起使用，看起来似乎是同一种字体。荷兰的政府官员希望这个项目能够成为引发人灵感且有用的创新合作。他们的愿望成了现实。第一个项目创造出了非常成功且被广泛使用的五种通用的新字体，大多数的项目参与者在商业上也有收获。[2] 从经济的角度看，这是一项敏感的公共投资。第二个“字体配对”的项目专注于创造五种专门在公共空间使用的字体，包括三维文字设计应用的可能性。
 

文字配对
        这个项目另一个非同寻常的目的与文化交流相关，历史告诉我们这有多重要。人类的进程依赖于不同社会之间的文化交流。许多音乐和视觉艺术上的新风格都是不同背景的艺术家们相互交流的结果。遗憾的是，文化差异也可能会产生不太积极的结果，它们可能导致或轻或重的社会冲突。人类从基因上来看是部落式的。荷兰的社会——就像其他的社会一样——在过去的十年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规模的移民改变了包括荷兰在内的所有西方社会。所以说，与这个政府扶持项目相关的还有文化的整合。而这个项目的参与者都非常热爱文化交流这个部分。在面对完全不同的手写字体和专业领域的时候，每个人都受到了启发并感到备受鼓舞。
        拉丁字体和阿拉伯字体的历史发展之间的差别迥异，拉丁字体优化字体的形式以便于批量复制的传统由来已久。自从活字发明以来，上千技艺纯熟的专家就在锤炼它的视觉呈现方式以满足文本所承担的无数的需求。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为了适应不断变化的复制技术和新媒体导致了前所未有的对拉丁文字设计的广泛关注和欣赏。目前在市场上存在的适用于拉丁手写体的高品质字体的数目是惊人的。而阿拉伯字体的情况就不同了，所有的字体都以手写文本为基础，阿拉伯书法被视为全球范围内最文雅的文字之一。不过，使用阿拉伯手写文字的国家为了跟上先进社会不断加速的步伐却委实不容易。因此，阿拉伯字体从来没有获得拉丁字体所受到那样广泛而在技术上纯熟的专业关注。幸运的是，因为受到良好教育的新一代阿拉伯设计师的出现，现在情况开始发生变化了。他们以异常丰富的阿拉伯书法传统作为一种令人惊叹的灵感来源，对其展开热切的探索。甚至有许多西方的设计师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阿拉伯字体设计深深吸引。这种体验就好像挖掘金矿一般。
        数码技术使得阿拉伯手写体的字体发展成为技术纯熟的技术人员和字体设计师的挑战。拉丁手写体相对简单，它的复制工作也不需要太高的技术。这意味着可以集中精力发展无穷无尽的字符集风格变体。阿拉伯手写体在结构上更加复杂。虽然它的手写体和拉丁文一样是按字母顺序的，但是字母会因为在单词中的位置而改变形状和（或）位置，出现在单词开头、中间和结尾的字母看起来都不一样。现在的技术可以轻松地应对这个层面的复杂性，不过，这总会使得字体的制作更加复杂，而因此阻碍风格上的试验。
        顺带说一下，中文手写体因为不是按字母顺序的文字而使得字体技术复杂性程度提升了许多。一个中文字符集可以很容易地包含上万不同的字母。当然，对于发展新字体风格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缺陷，不过我确信新产生的技术会使得中文字体设计更加简单。而且，中文字有着非常丰富的书法传统，亟待字体设计师的探索。或许，中国的官员也可以考虑一下“文字配对”这样的项目。
 

五种字体设计
        《城市中的文字配对》一书的主体展示了五个不同的小组的初步的草图和作品的最终成果。
        1.“故事情节”字体，参与的设计师/ 建筑师有纳吉·埃尔·米尔（Naji El Mir）、马克斯·金斯曼（Max Kisman）和希沙姆·约瑟夫（Hisham Youssef）。这个团队迈出了一大步去简化、合并两种不同的手写体。拉丁字符集中没有所谓的大小写，（大小写）两种版本都在一个字符集里。阿拉伯词缀更加简化：一个词由前、中或后几个字母组成[3]，而通常位于每个字母顶端的读音符号则成了字母形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一点非同寻常。最后形成的字体非常模式化，具有几何装饰效果，而且带有非常强烈的视觉效果和纪念性的韵味。
        易读性不总是那么容易的，不过，除了易于阅读，这种建筑型应用式的字体还会要求其他不同的品质。[4]周围的大多数文字只是为了为我们提供信息或是取悦我们，内容必须便于理解，因为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既然这样，文本的视觉呈现就同等重要，甚至是更加重要。而内容则相对不那么重要了。强烈且易于辨识甚至可以削弱字母的吸引力。神秘的标识召唤着我们的想象力，它激起人们的好奇心去弄清楚标识究竟传达了什么。
        2.“点字体”，参与的平面/工业设计师有雷纳·克尼普（René Knip）、哈贾·阿菲利安（Khajagh Apelian） 和杰伦· 凡· 埃尔普（Jeroen van Erp）。书法字形和一种正式的几何形视觉呈现给了这个团队灵感。“Nugat”在阿拉伯语里的意思是“点”，所以这种字体的基本变体以点的笔触的形式体现。阿拉伯文字设计仍然大量使用传统的书法字形，而且，在一个单词里的字母大都连在一起。这对于互相不连接的拉丁手写体是不常见的，只有所谓的“手写体”（script）字母运用了连写的变体，很显然这来源于我们用钢笔在纸上书写的方式。
 

注释：
[1] 第一个项目是发展出五种普遍使用的字体，这个项目也已经记录成册。不过，这里强调的是这个项目的两个主要方面：1. 设计可适用于公共空间的字体( 城市中的文字设计)。2. 与不同背景的设计师一起合作，创作出相互兼容的字体( 文字配对)。今天的世界需要可以适应多种书写系统( 和语言) 的字体，而且看起来是由一个人设计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设计师需要针对某一种特别的书写系统而具备相应的、深厚的知识背景，才能创作出一种字体。这就是为什么需要不同国籍的文字设计师或字体设计师非常紧密的合作，创作出好像是出自一位设计师之手的作品。就像是结婚。所以说，相互合作的专业合伙人形成良性的“配对”是非常重要的。
[2] 这个项目由政府提供资金，项目成果可供免费使用，不过，项目的参与者可以自由进一步深入发展他们的研究成果。这一部分非常成功。荷兰字体设计师获得委任设计更多具有兼容性的字体( 如果他们不参与这个项目，是不可能获得这些委任的)。所以，从经济的角度看，也是成功的。荷兰政府吸引了海外的组织机构在荷兰寻找这方面的专业服务。
[3] 在拉丁文里，句子的开头是一个大写字母。所以，大写字母“A”和小写字母“a”是同一个词，唯一的区别在于字母的外形，而这样的外形象征着一种功能( 象征着句子的开始)。在阿拉伯语里，一个字母的外形( 而不是意义) 会根据它在词语里的位置而有所不同。所以说，同样的一个字母当它出现在单词的开始、末尾、中间或是独立存在的时候看起来会不一样。因此，拉丁文只有两种变体( 大写和小写)，而阿拉伯语则有四种变体。
[4] 设计字体是为了印刷在纸上( 或其他板材上) 或在( 电脑) 屏幕上展示。大多数设计师在进行设计的时候脑子里都会记住这一项功能。字体设计首先必须是一种令人感到舒服的信息传递的途径。信息文本不会像一座建筑或是公园里的一张椅子那样和我们共处。建筑师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他们工作的这一面：就建筑而言，你不可能像对一本书或者杂志那样地翻页。建筑是永恒的。这与在一定时间内生效的文本大相径庭。阅读完一页，你会翻篇，或者是浏览其他的屏幕。存在于公共空间里文本的功能就完全不同了：它会持续存在。这种类型文本的物理呈现品质比文本的意义更加重要。一本小说、一首诗或者一本安装手册的文本在结构和内容上都有区别；不需要通过字母的形状来突显内容。而公共空间里的文本就不一样了，形式重于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