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乎视觉 更关乎历史——评《视觉传达设计史》

 《视觉传达设计史》
作者 ：（日）白石和也
译者 ：王传杰
出版社 ：机械工业出版社
时间 ：2010 年 1 月

史论研究是每一门成熟的学科所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它记录过去、反思过程、预想未来。在学科史中，视觉传达设计史是一门较为新兴的分支。它从设计史中独立出来也只是近几十年的事，其间虽有众多学者从各种视角分析研究与视觉相关的设计领域中发生的事件、存在的风格等现象，但其中能做到全面介绍和深入分析的著作并不多，介绍到国内的更少，而其中由日本学者白石和也先生编著、王传杰先生翻译、由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的《视觉传达设计史》可说是一部难得的方向明确、研究全面、理论深入的优秀学术论著。
每一位学者研究历史都会有自己的角度，白石先生对视觉传达设计史的研究是从文化与信息传达公共媒体的侧面展开的。他认为：“视觉设计具有多样、复杂、富有流动性等特点，要将这些特点全部加以论述是不可能的，但能做到的或者是围绕着现代社会的功能有必要去做的事情是 ：在那个期间发生了什么？视觉设计的使用是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1]（原书序）可以说，整本书都在思考视觉传达设计史中所出现的这些现象，并力图站在今天的视角从外部给出客观的评价，从而使读者产生更深刻的理解。
视觉传达设计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如何界定它，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看法，这也影响了对其历史年代的界定。美国学者梅格斯在他所撰写的《二十世纪视觉传达设计史》中介绍了上至古埃及、罗马、中国等地区的古代象形文字，欧洲中世纪以来手抄本、活版、印刷术的演变及发展，文艺复兴、维多利亚时代至新艺术运动时期的插图、招贴及广告等的兴起，直到 20 世纪现代视觉传达设计，可以看出梅格斯先生的界定是较为广义的。而白石先生的《视觉传达设计史》选择了一个特殊的起点——19 世纪的讽刺漫画，以此作为正文的开端，标示近代视觉传达设计的起始。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基于作者非常重视视觉设计在信息传达方面的社会意义，强调现代视觉设计的工作是利用图像记号去“制作图形、选择图形、配置画面去传达信息，引发人们的思考”[2]（原书序），并相信视觉设计的发展彻底改变了人们的思维方式，而 19 世纪的讽刺漫画“在唤醒暴政下的民众、给予反抗的力量、促发新女性运动等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3]（后记）。相较于梅格斯更为广义的视觉艺术设计研究而言，本书的界定倾向于更强的针对性，而对一个较短的时间段中的历史进行研究也使得本书的很多分析能够全面深入。同时，本书虽然原著完成于 2000年，但其研究内容直至 20 世纪 90年代电子技术、新媒体时代的视觉设计，因此它的现实指导意义也是非常突出的。
今天的人们在面对过去曾经出现过的设计作品时，往往仅被它的视觉呈现所吸引，却并不真正了解它是如何产生的。作品的社会关系被隐藏，而设计史学家正是要揭示这种隐藏的关系，探寻现象背后的前因后因。正如本书后记中所云，归根结底，要以与视觉设计的物质和语义学环境相关为出发点，努力探求能够明确反映近代人精神变迁的视觉传达的历史。[4]在本书中，视觉传达设计不是独立于社会的，它的发展轨迹既有自身规律又与周遭环境交错在一起，既受外在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技术等影响，同时也反作用于人们的精神世界与现实生活。为了反映出这一特点，白石先生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使本书成为一部充满诚意的研究著作。
本书不同于某些浅显的学科史论书籍，后者仅仅停留在现象的罗列展示中，即便论及背景往往也是一带而过。在这部洋洋五十余万字的书中，白石先生不仅展示了一个多世纪以来现代视觉传达领域中曾经出现的各种流派、作品，更是将这些现象放在整个社会发展中去看待和分析 ：从社会状况入手，挖掘对设计产生影响的政治因素、文化渊源、科技发展和思想变迁 ；对背景的陈述绝不是概念性、模式化的苍白文字，而是有重点地结合作品进行探讨，展现了白石先生在学术上广泛的涉猎和认真深入的思考。例如书的第一章中关于 19 世纪的讽刺漫画介绍，从石版印刷术技术对漫画发展的促进开始，更详述了法英等国的政治状况、社会形态、审查制度等，使今天的读者对当时的漫画出版物的生存状态、作品的表现内容、象征语言、艺术风格有了深刻的理解。在第八章介绍 1970 年后的广告和后现代主义的章节，开篇就提出了“符号学在解读广告的观念意识和内容时能够起到重要的帮助作用”[5]，借助法国符号学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的符号学理论，特别是引用其关于神话、元语言、二次符号体系等概念的理论对多幅具有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广告作品进行了深入透彻的分析，使读者对广告中的视觉影像有了全新的认识，理解了许多过去可能模糊、甚至费解的作品，同时又反向地将符号学生涩的理论语言转化为更易体会把握的知识。
本书的另一大特点就是加入了很多评论，对设计作品和风格流派，作者引入了许多当时或后来者的评价，有时也加入了自己的观点，与此同时还会引用设计者的一些言论，这使得这部史论更加丰富立体。例如在分析介绍 20 世纪七八十年代金边臣公司具有超现实主义象征性语言的广告作品时，引述了美术指导阿郞•沃尔迪、研究学者罗莎琳德•克劳斯、朱迪思•威廉松、莱蒙德•维利姆斯等人的言论（第295-298页），从不同角度解释了该组广告“微妙的视觉创意”中蕴含的后现代思想及符号学原理。专业评论，特别是来自不同专家的观点提升了整本书的学术性，读者获得了更多的资讯，对现象的理解可以从不同角度进行介入从而上升到更高层次，这在其他许多设计史论书中是较少见的。
在设计史的研究中，研究对象的选择是非常重要的，通常的做法是以设计师、设计团体、设计作品及重大事件为研究对象，而在本书中，设计理论、设计专业期刊、书籍也被纳入了研究和介绍的范畴，这大大提高了书的学术价值。史论研究者如果“拒绝理论思考的结果只会带来简单粗略的历史，不能公正地对待复杂的现实”[6]。同样，读者如果没有获得理论思考的指引，面对复杂的现实也很难做到正确的理解。在本书中，作者用了相当多的篇幅阐述了一些曾对视觉传达设计产生深远影响的思潮、观念和学说，如 19 世纪女性社会角色的变化和妇女解放运动（第 27-33页），二战后“瑞士派”设计指导思想和原理（第 169-177 页），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消费文化和非主流文化现象（第 249 页），后现代主义样式的思想（第 300 页）、解构主义理论（第309页）等。艺术与设计类重要的专业杂志书籍《MERA》、纳基的《魏玛国立豪斯1919-1923》、特尔玛的《文字的理论与实践》、茨奇乔尔德的《活体字艺的要素》、瑞士的《新平面设计》、“共同协作”（Why Not Associates）的《现实印刷版面式样》等都以理论研究的载体身份出现在了本书中，并对它们所刊发的重要观点进行了介绍。这些都为读者理解设计中的视觉现象提供了理论支持和依据。
相较于一些教材类的设计史论书籍而言，白石先生的这本《视觉传达设计史》是一本学术性更强的专著，它所针对的读者更倾向于专业人士，设计师、大众媒体从业者和研究者、文化现象研究者等都会是本书合适的研读者。可以说，这是一本作者花费心血认真书写的著作，也是一部需要读者静下心来认真阅读的书。
作为一本具有较高专业学术水准的史论研究书籍，本书不仅资料充实、考据严谨，作者还力图为读者进一步的学习和研究提供便捷和指引。在书正文后的附录中，除常见的参考文献外，白石先生还很周到地整理了名词解释、人名索引、事件索引及主要报刊杂志的中外文对照等资料。由于书中内容涉猎庞杂，专业性、甚至于生僻的名词众多，人物、组织、出版物的名称多来自欧洲语言，读者在阅读时难免会感到一定的困难，对此，书后的附录部分可以帮助读者较快地找到相关背景知识，并为今后就某些具体问题进行拓展阅读和深入研究提供了方便。
新的世纪，视觉传达设计在新技术、新传媒的影响下正在发生巨大的改变，如何去适应形势、影响生活、创造未来是每一位从业人员都应该去思考的问题。古语云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白石先生的这部视觉传达设计史的研究论著正是一面很好的镜子，帮助我们学会更好地把握学科发展的社会角色认定和未来发展方向。在此，借用译者王传杰先生在序言中的话作为本文的结语 ：对视觉传达设计历史的研究，不仅仅在于陈述它的发展轨迹，更是“从大众传媒的角度阐释视觉传达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从这个意义上去解读视觉传达的伟大贡献，在于通过独具个性的视觉语言去启迪人们的本我意识，进而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促使社会不断地进步和发展”[7]。

注释 ：
[1]（日）白石和也编著 ：《视觉传达设计史》，王传杰译，机械工业出版社，北京，2010，第 XIII 页。
[2] 同 [1]。
[3] 同 [1]，第 403 页。
[4] 同 [1]，第 403 页。
[5] 同 [1]，第 285 页。
[6]（英）约翰•沃克、朱迪•阿特菲尔德：《设计史与设计的历史》，周丹丹、易菲译，江苏美术出版社，南京，2011，第 8 页。
[7] 同 [1]，第 IV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