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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奢侈?——《装饰》奢侈品座谈会纪要

  • Update:2010-12-02
  • 编辑整理:黄德荃


刘炳森(台湾资深媒体人)
这跟今天的主题有一点点相关,就是奢侈品到底是一种生活文化,还是一种商业行为?


我首先想讲一下奢侈品的定义。前一段时间美国一个调查公司做了一个调查,要求奢侈品的使用者对奢侈品下一个定义。调查的结果是,第一,舒适;第二,昂贵;第三,骄纵;第四,不实际;第五,独特、不平凡、制造精良、更注重品质、更具设计感、非必须。它是带给使用者愉悦的,它是超越基本需求的,它是使生活舒缓的,它是看起来漂亮的,使生活轻松的,是感官的,是享有特权的,是放纵的、独享的、自由的……但它是没有功能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奢侈品带给使用者更多的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心理状态,Luxury的意思就是多余的、非必须的,是你有余力之后才可以追求的。它虽然没有真正的使用功能,但会让人产生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人们在富裕之后再拥有奢侈品,感觉非常良好,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功能。但是若对奢侈品的追求变成了炫耀,就会产生很大的问题。另外,人的欲求很难满足,也许刚买了一个40万元的沙发,又发现了一个60万元的沙发,于是转而追求更贵的。所以,什么叫做真正的奢侈?不为追求奢侈而奢侈,才是真正的奢侈。也就是说,我不去追求,因为我知道它是什么,我心里有自己对生活的意义、生命的意义的理解,我追求的幸福感、满足感不是这些,达到这个境界才是真正的奢侈。


我还特别尊重刚才张会长讲的中国元素,我觉得今天的所谓奢侈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没有能够超越马王堆那件衣服的,那件衣服能放进火柴盒里,重量不到两克,它的制作工艺所达到的高度,不是我们今天的那些大牌可以相比的。


我曾经与对历史、古董有研究的朋友一起聊天,说到了青瓷。青瓷的英文名字叫celadon,据说在20世纪50年代,几个法国文化界的人士到中国访问,指定去紫禁城故宫博物院看瓷器,专门找celadon。青瓷为什么不叫Chinadon而叫celadon呢?因为古代中国瓷器外销的时候,欧洲所有贵族都对中国瓷器非常向往,他们当时买了很多青瓷,现在欧洲的贵族家里一般还都有青瓷的收藏。当时欧洲的上流社会非常迷恋青瓷,但无法形容它的美丽,于是法国人就用当时法国流行的小说《牧羊女阿斯特雷》中十分漂亮的男主人公赛拉同(Celadon)来称呼青瓷。所以我说,中国有很好的奢侈品的传统和工艺,只是我们现代人在如何发掘这一传统方面应该下功夫研究。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国际品牌的董事长,这个品牌有150多年历史,他们生产的包讲究人工制造,讲究品质,卖的是经典,但是经典与流行又有一定冲突。他们的解决方法是,在一个国家推广当季流行产品的时候,请该国艺术家或设计师来参与经典款式设计,在上面加上时尚元素或该国传统元素,这些方法保证了他们的产品在当季的流行,但流行过后,最终沉淀下来的仍然是经典款。所以,在产品的最初阶段,就应该把奢侈品当作一种设计精神表达出来,要体现出自己的美学理念,最高的奢侈是不为奢侈而奢侈。


比如我穿着一件皮衣,看起来很低调,很普通,但当我把手伸到口袋里触碰到品牌标志,会有种幸福感,虽然别人看不出这件衣服是皮的,也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是我知道,我的生活到了一个境界,我认为奢侈品的精神就是这样的,我在用的时候,越用越好,我的生活品质就是有一种美学存在的。


关于奢侈品的定义,我认为心理上的满足,或是幸福,应该超越炫耀性,或是超越某种程度的不切实际的追求。对于设计而言,就是一定要有一种精神,要有创意,要包含某种美学理念。美学与时尚和艺术是有差异的,它能把人内心深处最微妙的感觉激发出来。如果一件奢侈品不能激发使用者的幸福感,那它就只是一件昂贵的商品,而不是真正的奢侈品。奢侈品虽然难得,幸福感更难得。而且奢侈品必须要反映一个时代的精神,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经典版。所以,奢侈品必须有精神上的功能性,否则奢侈品工艺设计的意义也就不存在。


奢侈品不是原罪。我国现代的很多所谓奢侈品是华而不贵,实际上奢侈品一定要贵,这个贵不是价格上的昂贵,而是心理上的自在、从容、大度。另外,我国现在很多奢侈品消费者也是富而不贵,实际上富与贵之间就是商品与奢侈品之间的关系,富是有钱,贵则是心理状态。真正的奢华,是知道怎么样在社会群体之中,既保证自己的言谈举止、穿衣打扮恰当得体,又不会因为自己的生活品位而引起他人的任何不安甚至仇视,而是会收敛,不张扬,自己舒服就好。对待现在国内的奢侈品消费现象,我认为应该保持平常心,既不鼓励又不反对,毕竟不经过日积月累,真正中国式的东西不会出来。另外,一个人可以暂时没有消费奢侈品的经济实力,但不能看到别人拥有奢侈品就产生仇视心理,仇富表明你已经不入流了,自己把自己贬低了。健康的心态应该是,这个东西很好,将来某一天我也可以拥有,或者是你喜欢奢侈品是你的事情,我自己不喜欢,但我也不会因此对你产生敌意。


今天中国有很多的奢侈品牌生产商,中国已经成为全球主要奢侈品市场之一,但是却看不到中国自己的奢侈品牌,这是不应该的。中国的奢侈品生产、营销等可以有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式,最常见的是用中国的劳动力来制造,但是卖到外国,或者借着外国的牌子在国内销售,这叫MADE IN CHINA;但是假如品牌商、生产商、经销商等真正尊重中国市场,结合中国的时代精神,真正为中国市场而制造,那就是MADE FOR CHINA。显然后者更容易融入中国人的实际生活。国内的生产厂家也应该学习国际奢侈品牌的内在精神,而不是简单的生产加工,这样走出来的路才是有希望的,是宽广的。


作为媒体,应该对奢侈品的历史和社会责任等有较多的考虑,但目前在这方面我们做得并不好。第一,媒体在介绍奢侈品的时候太过注重它的形态和价值,而没有介绍它的文化内涵。第二,我们的媒体也没能把中国文化的美学底蕴传达给界。


最后,我们今天这个座谈会主要是说奢侈品,而不是奢侈生活。实际上奢侈生活是很有意思的。比如杭州有一个“阿曼法云”,是600多年以前的庙里和尚住的地方,现在被改成了“阿曼酒店”,里面并没有多么豪华的布置,但住在这里也是一种奢侈,最有钱的人追求的最平淡的奢侈。再比如巴菲特请中国的富豪们吃饭,我相信每个人开的车子都比巴菲特的好,我不知道这里面哪个是真正的奢侈。真正的奢侈,是有很多钱,可以买很多东西,还是没有太多的需求?自由也是如此,究竟是想做什么事情就可以做叫自由,还是不想做什么事情就可以不做才叫自由?当我不为奢侈而奢侈的时候是不是更奢侈?但是,做这种分辨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这两种状态只是一个演化过程。归根到底,每个人对奢侈和奢侈品的定义不一样,不应该局限于自己的定义而批评别人的定义,这一点比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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