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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阅读:最美的心翔——访书籍设计师刘晓翔

  • Update:2014-03-12
  • 采访:田 君 杨超越;撰文:田 君
  • 来源: 《装饰》杂志2014年第2期
内容摘要
2013 年12 月下旬在深圳举办的第八届全国书籍艺术设计展览,被书籍设计界、印刷界及出版材料界视为中国出版业最具权威性和影响力的书籍专业大展与学术盛会。本届展览会上,高等教育出版社囊括了几乎所有书籍设计类的奖项,这在业界是不小的成就。刘晓翔作为该社的首席美术编辑、中国出版协会装帧艺术委员会常委,用自己20 多年从事书籍设计积累的理念和经验,带动了更多青年设计师的成长和成才。2014 年1 月3 日,本刊在北京的刘晓翔设计工作室采访了这位两次获得“世界最美的书”、多次获得“中国最美的书”奖项的设计师。刘晓翔通过一本本精心设计的图书向我们讲述了他对“最美的书”的理解和对书籍设计行业的认识。

刘晓翔

翔工作室里最吸引人的物件。与设计师工作室给我们的通常印象不同,这里整洁而安静,每个设计师桌上、手里都能寻到书的影踪。当然最吸引我们的,是刘晓翔珍藏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最美的书”。在这里,书不仅是传播知识的工具,更是表达文化尊重和文化传承的载体,因为承载了这份内在的价值,无论体积与重量是大是小,每一本书都显得那样厚重深沉。

心之路
以书籍设计为事业追求的设计师,似乎天生身体里就应该流淌爱书的血液,然而刘晓翔却似乎是个例外。1987 年从东北师范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毕业后,怀揣着画家的梦,他来到文化艺术发达的首都北京。虽然工作单位落在了高等教育出版社封面设计科(1997 年改为美编室),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把心思放在美术编辑的工作上。机缘巧合,在新闻出版署举办的第一个美术编辑培训班上,他结识了建筑工业出版社的冯彝诤老师。“要别人认可你的工作,就必须拿得出能被人信服的东西”,冯老师的一句话让刘晓翔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1997 年以后他开始潜心研究书籍设计,从此事业一路高歌猛进。从1999 年第五届全国装帧设计艺术展览社科类金奖,到后来陆续获得的“中国最美的书”和“世界最美的书”等书籍装帧领域几乎所有的荣誉,充分展示了他在书籍设计上的才华。这一切都离不开他对书籍设计以及书籍设计以外的诸多领域知识的持续学习,特别是受到吕敬人等老师关于书籍设计的整体概念的影响。就这样,非设计专业出身的刘晓翔凭着热爱和钻研,成为中国书籍设计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
刘晓翔并不认为自己的设计有明确的风格。他说:“风格是从一个非常长的时段去看一个人,我自己在不断地求新求变,没有形成固定的风格。虽然我做的书里面有一些个人的气质,但这还不是风格。”没有风格就意味着没有固定的特点,意味着千变万化,捉摸不定,也意味着永远具有神秘性,也许这就是刘晓翔的作品总是能给读者带来惊喜的原因。“每一本书都不同”是刘晓翔的追求。这些年,他设计的书的确体现了这一特点,无论文学类、艺术类、社科类,还是科技类、教材类的书,五花八门,他都广泛涉猎,且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特别是2009年,在第七届全国书籍设计艺术展中,他的作品一举获得了文学类、艺术类、教育类、科技类四项最佳设计奖。他担心“一旦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一个人就会按照熟悉的路径去设计”。“不做类似的选题”是刘晓翔选择文本的出发点,对于没有尝试过的题材,他特别感兴趣。正是在一次次对不同文本的诠释方式的考量中,他的设计呈现出丰富多彩的面貌。一人一面,一书一貌,新鲜的文本具有无法抗拒的魔力,给他的创意提供了广阔的天地。刘晓翔说,好的书籍设计应该是融设计于文本内容之中,在表达文本内容同时将自己的审美追求呈现给读者,并期盼带给读者审美愉悦。“珍惜做每一本书的机会,认真对每一本书负责,每一本书要有不同,每一本书要有创新”,刘晓翔对职业发展的规划简单而务实。
在出版社担任了20 多年美术编辑的刘晓翔,对这一工作非常了解。从任何一个编辑都可以枪毙自己的作品,到现在反过来所有人都无条件地赞赏他的方案,刘晓翔不以为然。因为“不管什么都说好,也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普遍来说,美术编辑工作比较辛苦,得到的肯定却比较少。这和出版社怎么对待设计有关。很多出版社还认为设计就是书衣,没有信息的整体传达概念。另外,出版社是一个超级稳定的系统。所以出版社的美术编辑,一方面受到其他学科的挤压,另一方面很容易满足。当然这个系统里也有很多美术编辑是非常努力的,但是由于体制的问题,一个出版社基本上只出一种类型的书,这样就限制了美术编辑的视野,对设计师的发展不利。刘晓翔说,如果出版社不设美术编辑,只设艺术总监,就可以请不同的工作室来设计。如果设计师不局限于某一出版社系统,他的世界就会更大。
基于上述背景,2012 年成立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对刘晓翔来说,是出版社美术编辑工作的补充和延伸。在这里,有助手的帮助,可以更完整地实现个人的创意,设计出题材更多的、大众能够真正接触到的打动心灵的作品,从而实现设计的本质价值。他的工作室有一个原则,接受的一定是整体设计委托,每一本书要有自己的个性和阅读感受。刘晓翔把他的助手定位为设计师,不仅要能动手操作,还特别重视设计思维。第八届书展上,他的弟子一举获得了包括佳作奖和最佳奖在内的9 个奖项。说起这些,刘晓翔开怀大笑。一个优秀设计师肩负的对中国书籍设计发展与传承的责任,不仅体现在个人成就上,更多地体现在他对这个行业的影响力和推动力上,刘晓翔正是这样做的。把设计书作为毕生追求的事业的刘晓翔是一个勤勉的人。新浪博客上近200 篇用心写就的文章,向我们娓娓讲述一本本书背后的故事,心路历程,清晰可见。有骄傲,也有遗憾;有完整论述,也有只言片语,平实自然的文风一如他的设计作品,清新而隽永。除了最常阅读的设计类的书籍,刘晓翔偏爱社科类、历史类的书,因为这些书能给他很多启迪。“设计应该是有价值观的”,刘晓翔强调。多读书是能够不断丰富自己的最佳途径,对书的理解的深度直接决定了设计作品的表现角度、力度和高度。2010 年他设计的《诗经》在德国莱比锡获得“世界最美的书”称号。因为对这部经典产生的时代的准确把握,对“大美无言”的思想精髓的准确传达,以及庄重深沉的气质,《诗经》在浩如烟海的出版物里脱颖而出,正是得益于对文本精神实质的深入解读。书籍设计师要对设计的内容有独立的判断和思考,要多读书,读好书,读懂书,然后才能设计好书。

1.《2010-2012 中国最美的书》,2013 年设计
三年60 本“中国最美的书”的长卷与画廊,不仅是长卷与画廊,它还是三年来“中国最美的书”的书籍信息承载体,60 本书的大小、厚薄、重量、页数等信息在此书中得到完整呈现。

2.《囊括万殊 裁成一相:中国汉字“六体书”艺术》,2013 年设计
2 六种字体的书法艺术,裁开才能阅读的书,一本书四种形态。

3.《邮票上的毛泽东》( 精装本),2013 年设计
毛泽东时代对于中国来说是红色记忆,红色是革命的颜色,红色伴随毛泽东的一生。整本书用不同的红色营造出“毛泽东时代”氛围,封面、封底压凹毛泽东青年与晚年具有标志性照片的轮廓,似乎是毛泽东留给我们的强烈印记。内文满版黑色来自于集邮册的黑卡纸,一枚枚邮品在无光黑墨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4.《文爱艺诗集2011》,2011 年设计
质朴的米白色外封色调与强烈夺目的环衬、书口红色象征诗人气质。护封书脊上天头书名与地脚出版社名形成巨大空间,把诗歌评语以书脊为中轴线平行错落排列,与封面作者签名形成了强烈的静动对比。封面利用两次击压形成书名与诗歌的凹凸对比,非常有纪念性。

5.《汉英对照论语》,2005 年设计
三种阅读方式,适合中文、英文的各自特点并能够一一对照,形成有质感的阅读。

书之美
作为多次设计出“最美的书”的设计师,刘晓翔对“最美的书”的内涵有自己的理解。他说,“世界最美的书”的评选是当今世界图书装帧设计界的最高荣誉,其评判标准代表了书籍设计的最高追求。具体而言,一是形式与内容的统一,文字图像之间的和谐;二是书籍的物化之美,对质感与印制水平的高标准;三是原创性,鼓励想象力与个性;四是注重历史的积累,体现文化传承。刘晓翔认为,阅读是书籍设计的核心价值。设计的目的是让读者舒适、惬意地阅读。他设计的另一本“世界最美的书”——《文爱艺诗集2011》(图4),简洁质朴却令人过目难忘。红色的文字像一串串跳跃的音符,从封面流淌到封底。内文的整体素白与切口的那抹鲜红形成鲜明的对比,映照出诗人单纯而热烈的气质,仿佛时光雕刻的印记,清晰而绚烂。“内敛的激情”,刘晓翔对这本书的评价正是他内心追求的境界。他推崇日本设计师松田行正,二者的设计有共同的特点,即细微处见精深。他们设计的作品总是在朴素的外表下掩藏着含蓄的玄机。这种书没有一目了然的花哨,却值得读者一读再读,每次细读和品味,都是一次发现奥妙之旅,从而产生探宝般的满足。令人爱不释手,百看不厌,也许这就是“最美”的韵味。
谈到书籍设计的创新,刘晓翔认为,每一本量身订做的书,都能体现作者的立场和书的价值,设计因文本内容而变,因此它一定是与众不同的,而创新自然就蕴含在其中。创新是高高在上的理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模式,而是具体而细微的实践。正如日本设计大师杉浦康平所言:“书并不大,但是不应该把书看成是掌中静止的物体,而应看成是在运动、排斥、流动、膨胀、充满活动的容器……小小的书却在‘造型’中吞下整个宇宙,表现了造型的‘灵’的力量。”做好每一本书,赋予它鲜明的性格和鲜活的生命,就是设计师最大的创新。刘晓翔说:“每个设计师对题材的感觉是不同的,只要把自己对这个题材的感觉表现出来,就自然会与众不同。创新不是时时想着如何创新,而是要找到这本书应有的气质。”以刚刚获得“中国最美的书”的《2010-2012 中国最美的书》为例(图1),刘晓翔花费3 个多月,把这本原来只是书影的书,独具匠心地加入了书的开本、大小、比例关系、页码、厚度、重量以及获奖书籍设计者本人的设计构思过程,还做了60 本书的信息图表,从而全方位立体地呈现出这些“最美的书”的完整面貌,给读者提供了更多思考和判断的空间。在这里,书籍设计承担了文字编辑应该做的部分工作。在这本书的形式设计上,刘晓翔结合了古代中国画卷的折叠方式,使读者在一波三折的翻阅过程中,产生一种庄严的仪式感,强化了这本书的“中国”的概念。因为“藏和露是独特的中国文化的体现,这本书很含蓄,同时形式上的设计,也使得一本开本很大的书变得便于携带,后来找到实现这种构思的装订形式也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摸索”。西式严谨与理性的工作方法与中式内敛细腻的情感表达有机融合,使这本并不厚重的小书承载的信息量和表现力的丰富令人叫绝。
“书籍之美的内涵之一是将所有能够调动的视觉元素用自身的逻辑贯穿于书籍本身”。在博客里,刘晓翔用这样一句话阐述了他对书籍设计本质的理解。这里的“自身的逻辑”就是设计师对一本书核心价值的梳理。因此,能否提纲挈领地抓住文本的精神实质,并找到能准确表现这一实质的设计方法,是一个书籍设计师水平高下的最重要的评判尺度。刘晓翔认为,书籍设计师要有编辑意识,要具备对文本深入解读的能力。只有这样,才能通过书籍设计师的设计,赋予文本完整的生命。刘晓翔曾别出心裁地为一本不同国家的设计作品集,设想了按照日出时间的不同来排列顺序,并引进对应时间的自然色彩作为读者阅读的逻辑线索。他为《汉英对照论语》设计的版式精彩而考究(图5),采用黑地反白竖排右翻模式编排中文,对照白地黑字横排左翻的模式编排英文,通过版式设计巧妙地暗合了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既可以并置对照,也可以单独阅读,恰如其分地烘托了文本的语境。这些例子充分展现了编辑设计思维能够产生的力量。而逻辑性的叙事能力,正是目前中国书籍设计应该努力的方向。
德国著名书籍设计家冯德利希说:“重要的是必须按照不同的书籍内容赋予其合适的外貌,外观形象本身不是标准,对于内容精神的理解,才是书籍设计者努力的根本标志。”怎样准确地把握文本的内在价值,并找到与之相符的表现形式,无疑是最核心的问题。对此,刘晓翔的经验是,如果不能从书里梳理出线索,不能引导读者的阅读,就没办法真正做到内容和形式的统一;如果真正从书的内容出发,就一定能找到适合它的形式。他建立设计逻辑的灵感,大部分来自分析,也有的来自平时的积累。例如正在设计的一本摄影集,刘晓翔把天鹅、荷花、水、石头、山这五部分内容按照从上到下的空间分布和比重进行排列,并安排对应的由浅到深、由暖到冷的色彩序列,这一内在的逻辑串联显得合情合理。
为了进一步说清怎样统一书籍设计的精神传达与技术表现的关系的问题,刘晓翔和我们分享了他的公式,即“信息+ 纸张× 设计=书籍”。用乘号在于强调设计的提升价值,因为“设计给内容加分,设计也是可以阅读的”。一本好书需要信息量丰富、有社会价值的文本,但是只有好的文本,不能称为好书。与所有的设计作品一样,内容与形式达到合理的统一,才能成为“最美的书”。因此严格地说,设计师的工作不是美化一本书,而是塑造一本书的不可或缺的程序。文本成书的状态,一定是设计师演绎的结果。
刘晓翔对有利于整体表达的细节的推敲不遗余力,因为一本书的整体价值一定离不开细节的支撑。设计《农民中国:汉平原一个村落26 位乡民的口述史》时,刘晓翔用12 磅大字表达对农民的关怀,体现出他对平凡生命的尊重。设计《邮票上的毛泽东》,他用鲜明的色彩表现了对一个时代的理解(图3)。设计《当代电影艺术导论》这本教材时,他用电影胶片的形式追寻一种文字的流动感。页码编排单看似电影胶片齿孔,连在一起则出现醒目的Movie 与隐约可见的电影诞生日。创新的编辑思路往往意味着对装订方式的考验。他为《诗经》设计的类似线装书的裸露书脊在工艺上要求很高,特别是要克服背胶容易刷到封面和封底上的问题。要使《荒漠生物土壤结皮生态与水文学研究》这部厚达600 页的大部头摆放平稳,刘晓翔也花费了不少心血。《2010-2012 中国最美的书》因为多次折叠方式的设计,容易形成书口和书脊厚度难以匹配的问题。要解决这些令人困扰的问题,达到完美实现设计思路的目的,必须深入了解工艺技术,与印刷厂通力合作。设计需要天马行空的想象,也需要脚踏实地的分析研究。对于书籍设计师速泰熙所说的“设计是书的第二主体”,刘晓翔非常认同。他把设计师的工作生动地比喻成电影导演,只有剧本显然不能成为电影,书籍设计道同于此。

业之态
在信息时代的冲击日益猛烈的当下,传统的纸质媒体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据统计,美国市场2012 年售出的书30% 是电子书。在欧洲的出版中心德国,电子书的销售量不断上升,据“世界最美的书”评委斯特芬妮·舍莱斯(Stefanie Schelleis)估计,“将来电子书和纸质书的比例可能是80% 和20%”。然而作为书籍设计师的刘晓翔,对此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担忧。他认为电子书的快速复制反而意味着个性化的泯灭,在这方面,传统的纸质书籍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刘晓翔说,“电子书给我们提供了非常好的参照,让我们认识到书究竟应该是什么。书是定制的,这是电子书等工业化产品无法比拟的。工业化产品没有个性,但人对个性化的追求是永恒的”。“书不仅承载文字和图片,而且是柔性的雕塑,是个具有阅读功能的书籍形态的艺术品。不能以信息承载多少,作为优劣的判断”。他相信小众化和艺术化是纸质书未来的发展方向,每个版本的书籍都可以有独特的表现形式,满足不同读者的爱好。手指触摸书页的声音来自真实世界,每本书因为材质的不同,可以给人带来不同的感受。这些都是电子书无法比拟的。
手指翻阅书页的过程也是人与书对话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书不只是物的存在,更是有灵性的生命。刘晓翔发表在《书籍设计》第10 辑上的文章对“书籍的灵性”有着明确的解读:“‘世界最美的书’均体现出这样一种灵性:在没有生命的纸张空间里注入经过书籍设计师理性梳理(文本)与感性表现(形式)的鲜活生命体。它不是千篇一律的所谓‘版式’以及‘字体’、‘字号’批注,或者与主题无关的装饰,而是让一本书的每一页、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每一种色彩都成为表现主题的元素,整体传达出书籍的文本内涵与书卷之美。”通过这种近距离的私密接触,读者与书中所传达的信息产生了无声的交流。与快餐式的一触即灭的电子文本相比,这种交流一定是需要静心沉淀和思考的,因此也一定是深刻的。文字是生命的印记,一本好书,犹如一位挚友,可以静静聆听你的心声,也可以悄悄展露它的温存。在2011 年的一次采访中,松田行正曾经以自己设计的《超译尼采名言》在日本出人意料地大卖为例,来说明他对信息时代图书生存的信心。在这次访问中,他说“我确信电子化时代更要做有存在感的书”。他把“在书柜或桌上都具有存在意义及具有说话行事的书籍设计”作为自己的设计理念。“存在感”也许就是纸本书籍不仅不会被取代,反而在大浪淘沙的时代里愈显珍贵的原因吧。
作为在书籍设计领域里摸爬滚打了20 余年的设计师,刘晓翔对中国书籍设计的发展体会尤深。“中国最美的书”的十年历程,见证了中国书籍设计由装潢表皮到整体设计的发展。今天人们对书籍设计的认识,已经从过去的由外而内,只重视封面设计,转向由内而外,即从编辑设计的角度,从文本本身的逻辑去思考书籍的整体设计。在这个过程中,一大批青年设计师崭露头角。在刘晓翔的带动下,2013 年高等教育出版社美编室几乎囊括了中国出版界的所有奖项。对于这样一位对中国书籍设计怀有深厚感情的设计师来说,一枝独秀不够美,百花齐放才是春。“让更多的人走上同一条道路,我们的路才能越走越宽广”,这句话充分展示了他的胸襟与气度。
对于中国书籍设计的现状,刘晓翔有着客观而冷静的评价。他认为,与德国、日本等书籍设计的强国相比,我们的差距如果以时间为单位,大约有六七十年。“德国人做的书,可以立在那儿三年不倒,这就是书的工艺质量。我们不能在获得的奖项面前沾沾自喜,因为我们出版的基数大,并不能说明我们的整体水平”。这里的差距不仅体现在编辑理念上,也包括社会认识、设计方法、工艺与技术等。刘晓翔的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从世界各地购置的“最美的书”,随手翻开其中的一本,他便能对其编辑思路、装订方法、印刷效果等方面进行精到点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现代书籍是西式印刷和装方式的产物。但事实上,中国的书籍文化源远流长,卷轴装、经折装、旋风装、梵夹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我们的祖先留下了很多令人叹为观止的书籍设计珍品,它们代表了中国书装设计的光辉成就,也为当代书籍设计提供了最为宝贵的财富。虽然近年中国的书籍设计在国际舞台上屡获荣誉,但整体设计水准仍然很低,寻常百姓日常能接触到的书,大多面貌仍然是简陋的。绝大多数出版社对设计的认知,还停留在封面上。印刷发行量巨大、以实用性知识普及为目的的一类图书,很多甚至连封面设计也非常敷衍。过度包装、华丽封套的例子层出不穷,抄袭设计的现象屡见不鲜。如何推动书籍设计行业进一步发展,绝不仅仅是设计师要思考的问题。
中国的现状是,很多人喜欢为各种打着奢侈品商标的物品一掷千金,却常常抱怨一本二十元钱的书价格太高。贵贱的标准不在商品本身,而在于消费者内心的尺度。在一篇博客文章里,刘晓翔曾以“吾国吾民”为题,对深圳书展上,书籍破损、玻璃罩下的展品不翼而飞的事实发出无奈的感慨。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人对书的态度,实际上是对知识的态度,对文明的态度。尊重知识的民族,一定是前途远大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要改善中国书籍设计的大环境,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从虔诚地看待每一本书、每一个字开始,培养爱读书、读好书的习惯,真正做到设计的文化无处不在。惟其如此,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中国书籍设计的问题。
谈到设计师应该具备的素养,刘晓翔认为,首先要有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的敬畏,要有书籍设计师的职业精神。具体表现就是怎样对待一本书,怎样对待委托人,怎样对待读者,特别是三者不能完全统一的时候,需要很长的沟通过程。一本书能成为书,一定有设计师的作用,对此要有充分的认识,尤其在我们的设计环境还很不完善的时候。其次是职业技能。对书籍设计方法论以及工艺和技术的理解也是不可或缺的,离开了加工和印刷,再好的创意也无法实现。刘晓翔建议青年设计师多学习、多交流,开阔眼界。还要多用功,勤思考,要有坚持下去的毅力。最重要的还要有对书籍设计的热爱和激情。这些要素,对于书籍设计师的成长是必不可少的。做书如做人,没有捷径就是捷径。

结语
吕敬人先生曾把书籍比喻成“信息诗意栖居的建筑”。在最近写成的《书在,美即在》的文章里,刘晓翔写道:“书籍之美就是阅读之美。书籍设计在提供逻辑之美的同时也要使阅读本身充满诗意。阅读行为成为文化的范式,深刻地影响了文明的进程。光线在页面之间流动,它既是时间的流逝,也是空间在读者手中被不断地改变。……阅读之美还在于有趣味的形式。形式美自从人类摆脱蒙昧、开启‘发现’之旅就一直伴随着我们,形式存在于我们所能感知的万物之中,从浩瀚太空到微小粒子。书籍的形式美大到开本设定,小到字体字号运用,真是‘一书一宇宙,一书一生命’!”这段话正是诗意阅读的最佳阐释。
清代诗人萧抡谓写有“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的诗句,形容读书带给人的美好感受。在书卷开合之间让自由的心蹁跹翱翔,自古以来就是文人墨客的情之所系。书籍设计师何其幸福,因为他们从事的正是这样一份创造美好的工作。相信在刘晓翔们的努力下,会有更多“最美的书”呈现给读者。而“最美的书”铺就的人生路,必定也是最美的。

* 本文为2013 年北京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青年社科人才资助项目,项目编号:2013SKL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