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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年前的大规模生产——古罗马吹制玻璃工艺的意义

  • Update:2013-08-28
  • 周 志
  • 来源: 《装饰》杂志第8期
内容摘要
内容摘要:本文试图以罗马帝国时期最为盛行的吹制玻璃工艺为例,分析一下这一崭新的工艺技术如何在罗马落地生根、繁荣发展,并奠定西方玻璃生产坚实基础的原因与意义。本文认为,罗马人把各种文化来源的各种基本技术进行发展与整合,并进行了进一步的完善、完备。而罗马玻璃技术从地中海东部沿岸向西部与欧洲北部地区的传播,则奠定了玻璃艺术在欧洲乃至于整个西方世界的地位。

 

三、两千年前的大规模生产

公元前31 年,屋大维在亚克兴角取得了对安东尼与埃及联军的胜利,并于次年吞并埃及,把罗马的统治扩张到了地中海东部这片玻璃生产的繁荣之所。这为吹制法这一新型玻璃技术的迅速传播提供了最有利的契机。此后,随着罗马帝国和平时期的到来,叙利亚的工匠纷纷来到意大利以及欧洲的各个地方,使吹制玻璃迅速扩散到了罗马帝国的各个角落,玻璃制作工坊在今天的意大利、法国、英国、德国甚至西班牙等地区纷纷建立。(图8

 

8. 桶状玻璃瓶,吹制,高22.5 厘米,2 世纪末-3 世纪初,科隆(或莱茵河地区)

 

吹制玻璃法的出现改变了整个玻璃工艺的发展面貌,它不仅使得洁净无瑕、完全透明玻璃的制作成为可能,更重要的意义在于,一旦引入玻璃制造过程之中,工匠便可以在热熔状态下给与自己更大的灵活性和控制力,使他们能够快速生产出更广泛类型、更具吸引力的造型,而不用再等到玻璃冷却之后再去加工完善。此外,诸如把手、底座、装饰图案之类的附加元素亦可在制作过程中一并完成,极大地加快了生产速度,简化了制作流程。在当时,一个熟练的工匠能够以每小时上百件的速度快速制作玻璃杯、瓶,与1417 乃至20 世纪的同行们没有什么区别。[11]

这些利用新型的铸造技术大量产生的商品大多生产于地中海东部以及意大利本土的玻璃工坊之内,其数量也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增长。这些大规模生产的玻璃容器迅速遍及整个罗马帝国。纵观整个罗马帝国时期,廉价的玻璃器皿成为了陶瓷和金属器物的重要竞争对手,玻璃,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真正的产业。据考证,罗马玻璃器皿中,日常餐具的生产要占到叙利亚、埃及、意大利、德国和法国工场总产量的98%[12]

深入思考吹制玻璃的生产制造在罗马帝国大规模兴盛的原因,大致涵盖了政治、经济以及技术这三大因素:

政治方面,奥古斯都的统治结束了一个世纪以来罗马共和国的内乱,创造了一个疆域辽阔、政清人和的庞大帝国,从而使得技术的快速传播与贸易的顺利开展成为可能。

经济方面,帝国经济的空前繁荣,吸引了大批工匠和商人从帝国的各个角落,特别是地中海东部的传统玻璃制造中心涌向意大利本土,并且纷纷在罗马、坎帕尼亚地区和北部亚得里亚海海岸地区定居,同时创建了大批玻璃制作工坊。当此之时,环顾罗马周边的竞争对手:埃及,自从被罗马帝国吞并之后已暮气沉沉,失去昔日荣光,这个玻璃诞生之所如今已被传统制造模式严重束缚,采用新技术的脚步异常迟缓。亚历山大,这个在希腊化时期一度繁荣的玻璃中心如今已走向衰落。西方玻璃制作的重心正逐渐地向地中海西部迁移。

最后,从技术角度来看,吹制玻璃本身并不需要昂贵的新工具以及巨额的基础投资,因为早期的玻璃器皿完全可以利用廉价的陶土吹管。简洁易行的技术门槛和低廉的经济投入自然有助于玻璃制造工坊的批量诞生。

 

四、从生到死:无处不玻璃

吹制玻璃技术的发明无疑是玻璃发展史上的革命。而罗马人对于吹制玻璃的贡献并非仅限于技术上的革新,更重要的在于对它的推广与普及。“在罗马统治下,希腊玻璃中心生产的奢侈玻璃品很快就被新的玻璃形式所取代:容器和餐具,这完全是罗马的发明。”[13] 的确,就如陶瓷之于古代中国人的生活,玻璃对于罗马人的意义也已经远非一种欣赏性的艺术品。R.W. 史密斯这样说过:“如果能够看到一个典型的罗马贵族从出生到死亡这一生中与玻璃结下的全方面的不解之缘,我们完全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玻璃在古罗马人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可能要比在现代生活中的角色重要得多。(罗马人)第一次洗澡就可能会用到贮藏在玻璃瓶中的橄榄油,甚至连喝奶的奶瓶都是玻璃制造的,这已经有考古发现为证。”[14]

显然,自吹制玻璃发明之后,玻璃的角色就已经发生了转变,从以前的奢侈品成为了生活必需品。(图9)哈登指出,3世纪左右,罗马帝国的一些作者提及到了一些公民生活风俗上的改变,其中就包括玻璃在餐桌上与金银制品的竞争。[15] 从考古发现来看,20 世纪30 年代,在埃及北部的一个名叫卡拉尼斯(Karanis)的小镇上,一处公元4 世纪的古罗马房屋遗址出土,其中发现了三十余件玻璃容器,包括16 件碗、8 件椭圆盘子,杯、瓶、罐、壶各两件,完整地构成了一整套家庭餐具。[16](图10)由此可以推论,随着时间的推移,在3-4世纪罗马人的餐桌上,玻璃器皿所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从整体来看,罗马的玻璃餐具造型简洁大方,强调功能性与易用性,一些细节如把手的处理精细入微,非常贴合人的使用习惯,即使与现代优秀的工业设计作品相比亦毫不逊色。(参见图9

 

9. 内刻纹玻璃高脚杯,吹制,高14.9 厘米,4-5世纪初,罗马

10. 卡拉尼斯出土的玻璃餐具,吹制,3-5 世纪,罗马

 

玻璃在罗马帝国时期的另一个重要功能是运输。玻璃在质量上要比金属和木材都要轻便,比皮制品耐腐蚀,比陶器更易清洁,甚至还有透明的特性而有利于展示内盛液体,如葡萄酒、香水的质量。但是,玻璃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与陶器一样非常易碎。随着技术的进步,罗马玻璃器皿的器壁越来越厚实,令玻璃在运输中不再那么脆弱,也因此使得玻璃在运输液体方面的实用性更强。但即使如此,玻璃的运输仍然比较麻烦。因此,很多玻璃工坊都选择在大城镇的中心或郊外建立,以便于减少运输费用。

除了餐具与容器之外,用于卫浴用品以及护肤用品方面的玻璃器皿也非常的流行。玻璃不仅价格低廉,而且相比其他材料要更为易清洁、耐腐蚀,是卫生间用品的上佳选择。罗马人的夜壶即是用玻璃制成,其造型大多有着细长的壶颈,器形呈水滴形或塔柱形,非常简洁。罗马时代玻璃的另一个主要生产门类是化妆品器皿,这显然为了吸引女性市场。从考古发现的那些白色玻璃小瓶子来看,与现代那些精美小巧的化妆品容器一样散发着别无二致的魅力。罗马玻璃在化妆品行业中所扮演的角色无疑为自己的产品找到了又一个巨大的市场。[17]

当然,透明的质感才是吹制玻璃最突出的优势,而这一特性在玻璃灯具方面体现得应该说最为明显。在前文提到的卡拉尼斯遗址中,除了餐具之外还出土了五盏玻璃灯具,应该是最好的证明。只是,由于技术所限,透光度能够用于灯具的吹制玻璃直到4 世纪之后才开始出现,并在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尽管由于罗马帝国的衰亡,玻璃灯具的制作在西方陷于停滞,但在阿拉伯人手中却焕发出更加耀眼的光彩。

最后,是用于丧葬用品的玻璃器物。当然,现存大多数的玻璃器都出土于墓葬之中,但专门用于丧葬目的的玻璃器应该要数骨灰匣。玻璃骨灰匣从公元1-2 世纪开始流行,这正是罗马帝国开始施行火葬的时期。[18] 至于其他随葬的玻璃器皿,显然均为墓主人生前所用,随葬墓中,为其到另一个世界去继续享用而准备。

 

结语

罗马人把各种文化来源的各种基本技术进行发展与整合,并进一步完善、完备。尤其是在吹制玻璃技术方面,突破了早期有模吹制的束缚,大胆地创造出无模吹制,从而改变了整个玻璃历史的面貌,奠定了未来两千年来玻璃工艺的基础,甚至现代玻璃的基本技术也大体未超过罗马时期的水平。

罗马玻璃技术从地中海东部沿岸向西部与欧洲北部地区的传播,以及对后世的影响,奠定了玻璃艺术在欧洲乃至于整个西方世界的地位。无论是玻璃工匠的迁徙流动,北方行省玻璃中心的相继建立,还是玻璃器皿贸易的兴盛,都极大促进了玻璃工艺在罗马帝国境内的流行,并且很快以其廉价、美观、易清洗、耐腐蚀等特性深入到千家万户。

在罗马帝国衰亡之后的几个世纪里,有关玻璃制造的痕迹似乎销声匿迹了,玻璃市场也化为了乌有。因此,有很多学者认为罗马的玻璃技术在帝国衰亡之后便在西方失传了,从罗马帝国灭亡到文艺复兴之前的这一段时间内,西方的玻璃制作仿佛遗留了近千年的真空。然而,我们不能不注意到,15 世纪以来以威尼斯为代表的欧洲玻璃工艺的重新复兴。而如果在这千年之间真存在着玻璃工艺发展的真空的话,这一复兴的图景便显得不那么可靠了。正如《玻璃的世界》一书中所指出的:“罗马帝国的衰亡导致了一段时间内玻璃技术和产量的惨重损失。但是我们现在已能看出,这里并非全然的断裂,而是一幅衰退和延续参半的图景。玻璃的质与量确曾下降,而玻璃技术却保存下来,人们对玻璃的高度重视也没有遗失。”[19] 而这种对于玻璃的重视,也正是西方玻璃工艺得以再次复兴,并不断发展的重要根源。经过漫长的中世纪,随着哥特式教堂彩绘玻璃窗的曙光乍现,到文艺复兴时期,随着人们对古代世界艺术的重新挖掘与重视,罗马玻璃重见天日,并在天才的威尼斯工匠的手中恢复了昔日荣光。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注释:

[1](美)查尔斯·辛格等主编:《技术史》(第二卷,地中海文明与中世纪),潜伟主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第223 页。

[2] D . B . H a r d e n , T h e Glass of the Greeks and Romans, Greece & R o m e , V o l . 3 , N o . 9 ( M a y , 1 9 3 4 ) , pp140-149.

[3]C.S.L.and Elisabetta V a l t z F i n o , G r e e k and Roman Art,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Bulletin, New Series, Vol.59, No.1, Ars Vitraria: Glass in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Summer,2001), pp18-24.

[4] [2]

[5] [3]

[6]E.Marianne Stern, Roman Glassblowing in a Cultural Context, American Journal of Archaeology, Vol.103, N o . 3 ( J u l . , 1 9 9 9 ) , pp441-484.

[7] [6]

[8](美)南希·H·雷梅治:《罗马艺术:从罗慕路斯到君士坦丁》,郭长刚、王蕾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桂林,2005,第117 页。

[9] [1],第228 页。

[10] R a y W i n f i e l d Smith, The Significance of Roman Glass,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Bulletin, New S e r i e s , V o l .8, N o .2 (Oct.,1949), pp49-60.

[11]Axel von Saldern, Ancient Glass, Boston M u s e u m B u l l e t i n , Vol.64, No.335(1966), pp4-17.

[12] [11]

[13] [11]

[14] [10]

[15] [2]

[16] [2]

[17] [10]

[18] [11]

[19](英)艾伦·麦克马兰、格里· 马丁:《玻璃的世界》,管可秾译,商务印书馆,北京,2003,第182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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