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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中国甲方思维下的建筑空间设计表达

  • Update:2014-02-13
  • 杨 华 马德里大学美术学院
  • 来源: 《装饰》杂志2014年第1期

甲方思维的定义与负面表现
思维的社会性问题是思维学科中的一个重要研究课题。恩格斯曾经说过:“每个时代的思维,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在不同的时代具有非常不同的形式,并因而有非常不同的内容。”思维的内容也总是受到相应时代政治、经济、文化传统及科技发展水平等多方面的制约,呈现出不同层面的内容。社会思维的内部由一些不同层面渐次构成,它们由低到高,每个层次的集体思维就是一定时代性的组合因素。[1] 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增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体的相融合,甲方思维在集体思维中脱颖而出,成为一种信息主导,一种文化走向。
甲方思维的定义多少带有讽刺意味,联想到的人物形象往往是大腹便便的官员,或者开着豪车、操着乡音的煤老板……笔者认为,甲方思维即当前掌握着较多物质资源、人脉关系处于社会食物链顶端的某一群体的思维。中国现在每年新建的房屋面积占到世界总量的50%,而建筑能耗占到中国全社会能耗总量的40%。在如此巨大的物质利益的驱动下,甲方思维从社会思维的体系中抽离和升华,使一般事物焦点化(例如一座建筑的投标在社会上公开竞争,信息的密集传递使大众关注)。这种抽离要求思维者拥有广阔的知识面、对事物整体具有敏锐的审美力和判断力,反之,甲方思维只会阻碍事物的发展。
负面的甲方思维大致包括几个方面的表现:1. 反复要求修改方案,但又不真正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胡乱批判一顿之后,随便选择一个方案。2. 只相信自己的经验,不信任设计公司的专业,任意决定设计公司的专业判断及用心创作。3. 不在乎设计公司价位的高低,必须让设计方做自己思想的执行者。4. 不求创意,不求沟通,只求抄袭与复制名家名作,等等。

甲方思维与建筑空间设计的辩证关系
建筑空间的演变总是经历着不断的重组规划和构建,其外形样貌记载着各个时期的痕迹,不单体现着设计风格上的变革,同时也反映出在不同环境和不同时代下,对于空间的理解与利用。当代中国的一切建筑热点都是以城市建设以及城市消费而展开的,在官方与资本的催动下,中国的土地空间成为世界建筑的试验田。这种实验达到近乎疯狂与失控的状态,它们体现了其背后的物质力量和深层结构,这是建筑设计本身无法去撼动的。
我们可以把甲方思维与设计者看作人脑的左右型来解析:甲方思维会把任何事情都经左脑转化为语言来思考,然后释放出来;设计者是右脑型,会把很多事情转换为图像来思考,当语言融进了图像中之后才是真正的蓝图。好的建筑是让人们对它产生情感和触动心灵的开始,一种愉快的建筑体验更是让人爱上这个地方的感情配方。情感是发生在我们与事物之间的动态事件,适当的环境、脉络式的观点,情感由此自然发酵,所以它是一种意识的转变状态,一种诗意与优雅的特殊时刻,一种超越时空的幻觉境景。因此,在科技发达的今日,建筑本质上已经不是简单的房子概念了,而是回忆、是激动、是触及、是想象……就建筑空间设计而言,甲方思维对项目清晰认识程度和评判标准水平决定了设计者创作的独
立活动空间。仅仅以科学精确性和领导权威性方式来看待建筑设计的各个环节,无法寻求到两者之间的一个平衡,双方难以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而让步只能吹灭设计者的艺术想象火种。
建筑在没有成形的时候,任凭众人规划,任何一个因素都能改变它的样貌。一旦它“降生”,人们很难再去修改它。它占据着空间,极大地影响周围人群的生活。进而言之,甲方思维与设计者都应该有对公众的责任心,甲方思维客观的多元化的评判标准才是正确选择性的方向。若甲方思维把他们的预想凌驾于作品之上,设计者只能成为被牵引的木偶。如果是重复机械地表现甲方的属望,而甲方所想要的东西都早已经成为陈词滥调,那么设计者的东西也必然毫无价值。当大众不能从情感和实际情况的角度来理解,设计者只能默默承受那些批判和冷嘲热讽。甲方思维与建筑空间设计两者之间的沟通行为所产生的物理效应决定了两者之间的摩擦力。在沟通行为的观念方向上,中国的设计者应该借鉴西方,更注重借助与专业相关的交叉学科去展示,如人类学、社会学和美学等,减轻该专业范围内技术知识的过度表达。或许这样能更顺利地将专业信息传递给甲方,使之真正理解设计者的想法与意图。
建筑的价值确实是归属于某一些特定人群,但建筑的根本在于服务整个社会。建筑作为地球上体积庞大的人造物,虽然不是永久性地存在,但是不易改变,无法迁动,具有难以摧毁的属性,长期保留在与人们息息相关的日常生活中。建筑作品屹立在那里,接受不同社会群体不同的艺术见解。它作为一种存在的艺术,它的材质、形态、功能、结构……所有这些都是设计者将自身对生活的看法传达给他人的手段,意味着打开观者的双眼。这是笔者所认为的建筑艺术的真谛。
一个设计者应以其创造能力设计出想表达的事物,而不是出于某种完成任务的心态来做,或是毫无感知地、麻木地创造财富。建筑空间设计需要在“我们从物质中得到快乐”和“我们不受物质约束中得到快乐”两者之间寻求平衡,当然往往前者能更直接、更快速地满足人性的欲望。人类都有追求自我理想的欲望,建筑设计者也是同样。当这个欲望无法得到满足时,他们的心灵将会一再退让、一再妥协,下滑到一个自身永远无法预测的低点,其目的只求一个点头、一纸合约。从学术的角度来审视,以理论为指导的一切创意思维行为都被经济目的与追求浮华的技术效果所取代,余下的就是那完全无意识方向的、适应市场的视觉嫖宿(很抱歉使用嫖宿这个贬义词,可惜当下众多设计者在充当皮条客的角色,让自己的作品取悦甲方获得中标,而不是在作品与甲方之间真正搭起感情与责任的桥梁)。
诚然,甲方思维并不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没有一项社会行为在生活中是孤军奋战的,甲方思维的需求性与方向性有利于建筑空间设计的创作,就好像父母帮助孩子一样,如果没有帮助,孩子是无法健康成长的。那些认为可以靠自己做任何事,设计任何事物的,或是假装可以不依赖甲方思维而能存在的想法也是愚蠢的。亚里士多德定义“创造”为“产生前所未有的事物,意指从混杂无序的状态生产出新的思维形式、思维内容以及进行思维物化”。因此,甲方思维应该考虑给设计者更多迂回的空间,鼓励去创造。甲方思维与设计思维就好比是土壤与植物的关系,甲方思维不但为设计者生长提供机械支撑力,并能为它的生长发育提供所需要的平台、信息、资金、经验等要素。

建筑空间设计者的自身修为将改变甲方思维的角度
明星品牌是建筑空间设计的信心力。“王澍的建筑独具匠心,能唤起往昔,却又不直接使用历史的元素”,“王澍在为我们打开全新视野的同时,又引起了场景与回忆之间的共鸣”,“正如所有伟大的建筑一样,王澍的作品能够超越争论,并演化成扎根于其历史背景、永不过时甚至具世界性的建筑”。[2] 这是2012 年王澍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时的评审辞,所有这些语句都包含了两个字:“情感”。评审从王澍作品中看到情感的注入、对往事的回味。空间成为时间的特殊载体,即因天气和使用的状况而留下清晰的耗损记录。建筑空间表面则以褪色、生锈、黯淡、变形、脱落、干枯和爆裂作为语言。太阳、风、雨水、炎热和寒冷……在建筑身上留下的痕迹、缺口、伤疤、凹凸、坍塌和其他形式的损耗都是描述时间的历史证据。这在中国是很难做到的,但王澍做到了而且还做得很好。例如他设计的宁波博物馆,外墙用的都是回收砖。(图1)笔者相信,如今所有的甲方思维都不会质疑王澍的理念。设计明星的效应足以将甲方思维推到一个更高的欣赏水平。传统的好设计是一个在审美与功能之间完美的方程式,而激活情感则是让建筑变成一个有“灵气”的事物。
艺术概念是建筑空间设计的核心活力。建筑不是工程师的专利,也不是建筑师的专利,任何有思考能力、有概念能力的人都可以去设计建筑空间,最值得一提的例子就是广州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冯峰教授创作的《时间中的宫殿》。(图2)从事实验艺术的冯峰与澳大利亚IAPA 建筑艺术公司合作复原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西安)中轴线上的两座标志性建筑——宣政殿、紫宸殿。之前建筑师所做的设计方案几度被推翻,最终他们希望通过艺术家的介入去寻找观念和方法上的突破。冯峰放弃建筑的手法,而是在指定的位置种上树木,自然生长的树木就是建筑主体的基本材料。这种动态材料随着时间的变迁发挥了巨大的表现力——四季色彩风格,茂盛密枝和落叶枯枝亦呈现出不同的造型,营造出独有的氛围。它是一个用时间筑就的宫殿。这个超越建筑本体的艺术概念得到了甲方的一致通过,没有华丽的表现,没有多余的消耗,有的只是对历史的怀恋,对唐朝盛世繁华的追忆。
生活经历的广度与深度是建筑空间设计的驱动力,琚宾(HSD水平线空间设计创意总监)说过这么一段话:“十年前,我听从一个前辈的建议,十年之间,游历了世界的著名建筑,包括古代建筑、当代建筑。从中积累了许多对设计的认识。在我最初做设计时,不得不听命与甲方。那时候,甲方的命令是第一位的,许多事情从我们专业的角度认为不妥、不好,却也没有办法。但渐渐地。做到第六七年的时候,我们在完成项目的过程中都试图把设计理念传递给甲方,尽管这里面还是有拉扯、退让。现在,我做设计已没有以前那么辛苦,而且中间还充满了快乐。这个快乐不是来自于自己的方案做得好,而源于我通过长期与甲方交流,告诉对方设计的价值,改变了他们从上到下对设计的看法。”[3]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能刺激设计师的不是彩色图片与浪漫的文字,而是那真实的一块砖和一寸土。

结语
建筑活动具有复杂多样的文化性,其过程是双边矛盾关系的相互碰撞、相互融合,甲方思维不应有“皇帝新衣”的心态。笔者作为设计的从业人员,期盼的是甲方思维能更宽容地对待设计者的自我价值,敢于去探索研究空间的更多可能性,努力创造出以往不曾存在的形式语言。

注释:
[1] 郭望泰:“社会思维问题纲论”,《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0.2。
[2] 城市行走编委会:《王澍建筑地图》,同济大学出版社,上海,2012,1-4 页。
[3] 琚宾:“设计明星制”学术研讨会,《装饰》,20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