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装饰特征探析

 一、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简述
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是湘西地区民间工艺的典型代表，具有独特的地域特征。经对比发现，不论是其外部造型，还是内部结构，都与吊脚楼建筑开间结构极为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二者之间的很多结构是互相对应的，如滴水福床床柱，跟吊脚楼的立柱相似；滴水福床的围栏（俗称矮围子）的结构及图案，与吊脚楼的栏杆、栏柱的结构域图案基本相同；滴水福床床顶周围的床檐( 又称楣板), 跟吊脚楼建筑中的雀替互相借用；滴水福床床顶的花罩，酷似湘西吊脚楼的屋顶。（图1、2）同时，当地民众将湘西土家吊脚楼屋檐造型与滴水功能引用到床檐的取名之中，象征平安、幸福、顺利、祥和。滴水福床做工精细，取材独特，装饰细腻，内容丰富，造型宽大、流畅、厚重、富丽堂皇，据民间老工匠介绍，制作一张精美完整的滴水床，往往需要几年的时间，因此非常珍贵。

1-2 . 土家滴水福床与土家民居檐口 笔者摄于张家界

3. 土家族滴水福床的装饰元素 笔者摄于张家界

二、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的装饰特征
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装饰题材丰富，包括植物、动物、图案、文字、人物、山水装饰等题材。这些装饰元素变化多、内容广、寓意吉祥、色彩鲜艳、图案精美、制作复杂、风格烦琐、趣味性强，充满地域特征和民族特色，是民众民族心理和文化观念的物质外化。（图2）湘西地区的民间艺人依托高超的技艺，将不同时空、不同民族的图形、符号、物象有机合理地布局在滴水福床的结构之上，通过借代、谐音、通感、隐喻等手法，将构思独特的民族传统价值观念、风俗习惯、审美情趣、道德伦理等，毫无保留地隐射在滴水福床装饰图案之中，凝聚了土家民众热爱生活、善良淳朴、情感细腻的文化内涵。[1]
1. 装饰色彩鲜艳、协调
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以红色、黑色、黄色、金色、棕色、绿色、褐色等比较鲜艳华贵的颜色为主，再配以少量其他颜色。经过实地调研，选取数个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的样本发现，红色在滴水福床中使用最多，且最广泛，部分滴水福床红色占到80% 以上，平均而言，红色分布比率约为36% ；其次是黑色，由于有些床年代比较久，有些色彩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显示为黑色，比例最高的黑色占到55% 以上，平均使用率在22% 左右；黄色（含金色）是一种使用频率较高的色彩，为了营造华丽的氛围，黄色不可或缺，平均使用比率约为20% ；褐色约占10%，棕色约占6%，其他颜色为6% 左右，如紫色、蓝色、绿色等。土家滴水福床的用色和谐饱满，常注重色彩的明暗与深浅、浓艳与淡雅变化，喜欢纯度比较高的颜色，这符合了土家人的“红红绿绿图个吉利”的审美趣味。[2] 在色相上，滴水福床一般以朱红色和大红色为主，偏好饱和度高的红色，把蕴含富贵、繁荣幸福、富贵吉祥寓意题材的喜庆之气表现到极致。之所以广泛使用红色，这与中国传统民众的心理认同和文化象征紧密相连，因为湘西滴水福床一般作为婚庆家具，送给新郎与新娘成家之用。黑色的应用也非常广泛，笔者认为其主要原因在于土家族民族传统文化的沿袭与传承。宋元时期，民间便流传有“土人尚玄”的说法，玄即黑，是幽冥之色，是众色之首。土家崇尚黑色，还与湘西地区的染料有关，湘西地区本地染料主要为五倍子，这种染料能将布料染成黑色，采摘容易，使用起来方便简单，在家具中应用广泛。湘西滴水福床的色彩除红、黑这两种主色调外，还有黄色、金色、棕色、褐色等点缀色，这些色彩所占比例少，它们给红色、黑色以点缀、衬托，使之具有真正意义上的民族感、文化感和地域感。滴水福床的色彩搭配端庄大方，高雅富贵，遵循着传统色彩、民族色彩和地域色彩相融合的原则。红色、黄色为传统色彩，黑色为土家族的民族色彩，也可称为地域色彩，滴水福床的整体色调被这几种色彩覆盖。如立柱、桁架、楣板、花罩、围栏、飘檐等都是事先刷上暗红色或朱红色的主色调，然后再饰以黄色边框，在各部位细微雕刻之处，涂以黑色或其他颜色作为点缀。湘西滴水福床的色彩搭配与江南地区民间家具的用色方式不尽相同，江南地区民间家具大多使用比较珍贵的红木或硬木，家具表面一般饰以清漆，不着其他色彩；湘西滴水福床一般以柏木、榉木、樟木、楠木为主，易雕刻，表面多会饰以色彩。
从现代色彩构成的角度来看，湘西滴水福床把色彩的对比理论与色彩的调和理论应用到极致。色彩对比主要表现在色相对比和明度对比这两个方面。色相对比主要有红色与黑色、黄色与黑色、金色与黑色的对比，这属于无色系与彩色系的对比，当彩色系占的比例较大时，滴水福床会给人生动、华丽、活泼的视觉感受；当无色系占的比例较大时，滴水福床给人以高雅、庄重、大气的感受。在明度方面，滴水福床大多采用高明度的红色、黄色、金色与中明度或低明度的黑色、暗红色、浅黄色的对比为主。一般来说，子女使用的滴水福床，以红色、黄色为主的高明度色彩在面积上占绝对优势，占面积的60%，给人富丽堂皇、靓丽华贵的感觉；父辈使用的滴水福床，以暗红色、浅黄色、黑色为主的低明度色彩在面积上占优势，占面积的70%，给人浑厚、沉重、刚毅、神秘的感受。滴水福床整体格局是一个长方体，很像一座房子，要实现造型上的协调，笔者认为其主要采用以下几种色彩调和的关系：一是横向调和，滴水福床中横向结构的部件主要有底座、楣板、桁架等结构，这些构件一般以红色或深红色为主色调。在装饰上，饰以黄色、黑色、绿色、褐色等，横向调和可以使滴水福床表面色彩丰富、华丽感强，给人一种充满生机、让人神往的视觉感觉；二是纵向调和，主要是指在家具的垂直轨道上，依照一定的秩序、节奏或韵律规则，进而对家具的色彩进行取舍，以取得色彩间搭配的调和。滴水福床的纵向部件主要有立柱、窗棂、飘檐等，这些部件位于滴水福床的正面，装饰内容较多，从上至下的色调一般比较统一，以红色、黄色、黑色调为主，并通过这些色彩的相同明度和纯度，来实现色彩的调和。纵向调和可以使家具表面色调统一，整体感强，给人和谐、单纯、整齐的视觉感受。三是四周调和，主要是指滴水福床的四周相似或相同的各部件达到色彩上的调和，这些部件主要有花罩、围栏（屏）、顶棚等，其部件的装饰色彩、装饰图案、装饰方法基本一致，给人庄重、秩序、沉稳的感受。
2. 装饰风格烦琐、奢华
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是传统拔步床的延续与发展，由湘西民间艺人在传统拔步床的基础上，结合湘西民居的特征，在明末清初的移民大潮中，得到了迅速发展。滴水福床的装饰风格是清代家具的典型代表，大满大全，不留空白，求多求繁。不论是楣板、花罩、围栏、飘檐，还是踏步、底足、帷帐、帷钩，都饰有大量的装饰纹样或图案。整个家具结构上几乎不留空白，达到空前的富丽和辉煌，在追求新奇中变得奢靡，在追求华贵中变得烦琐。
为了营造光华富丽、金碧辉煌的效果，工匠几乎使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装饰材料，尝试一切可以采用的装饰手法，常见的装饰手法有描金、彩绘、镶嵌等。滴水福床的描金类型有黑漆描金和红漆描金两种，主要技法是描金罩漆，包括以下几个工序：先在素漆，如黑漆、紫漆、红漆的表面用半透明彩漆绘制出花纹，接下来把画好花纹的部件放入光线较暗的房间中干透，最后在花纹上面打上金胶。在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中，其床檐、楣板、花罩、围栏等部件，常见有描金工艺。在家具上进行彩绘的装饰方法源于欧洲，其本质就是把家具的某些构件当做画板，在上面进行绘画。在滴水福床的楣板、花罩、床檐上面，常见各种主题的彩绘。这种装饰手法用色大胆豪放，以朱红色、金色、蓝绿色、明黄色等色彩为主，是整个床的正面颜色鲜艳，绚丽华贵，让整个空间充满生机。镶嵌则是将不同材料按设计好的图案嵌入器物表面，福床上的镶嵌包含有嵌木、嵌竹、嵌石、嵌瓷、嵌螺钿、嵌珐琅等等，花样翻新，千变万化。
除描金、彩绘、镶嵌装饰手法外，雕饰工艺用在滴水福床的表面装饰也极其常见，雕饰工艺分为雕、刻、塑等技法，刀工细致入微，磨工亦百般考究，将雕件打磨得线棱分明，光润似玉，手法上又借鉴了牙雕、竹雕、漆雕等技巧。滴水福床的床柱、床檐、桁架等结构一般会借鉴牙雕工艺。竹雕工艺以圆雕、浮雕( 分浅浮雕与高浮雕) 和透雕、镂刻、阴刻与阳刻等手法为主，竹雕刀法相对比较特殊，一般有单刀法、双刀法、颤刀法、划刀法、逆刀法、中锋、偏锋等，这些工艺手法被民间艺人用于滴水福床的楣板、窗棂、飘檐等面板上的雕刻，使滴水福床的雕刻手法更加丰富。滴水福床的花罩、楣板、窗棂的构建的装饰方法，对漆雕工艺的技法与工艺多有借鉴。
滴水福床虽然技艺精湛、装饰华丽、雕刻精美，但其造物法则只注重形式感，一味追求富丽、奢华、烦琐的雕饰往往会破坏整体感，而且造型笨重，触感不好，更不利于清洁。这种追求华贵、奇巧，向往奢靡的装饰风格，与普通民众的生活要求是相左的，因此就设计角度而言，过分追求烦琐求装饰元素的表现形式，并非理想设计。

结语
湘西土家族滴水福床传承了土家族装饰艺术的传统，是土家民众在长期生活中积累创造的艺术表现形式，是民间匠人聪明才智和创造才能的具体体现。其装饰题材丰富，包罗万象，融合了自然的、民族的、地域的、社会的、历史的、人文的装饰内容；其装饰寓意吉祥，所选取的装饰内容不管是动物植物，还是人物符号，都具有吉祥色彩，体现了土家族民众热爱生活、追求幸福、向往富贵美好的心理诉求；其装饰色彩以红色、黄色、金色、棕色等鲜艳色彩为主，给人光华富丽、金碧辉煌的视觉效果；其装饰风格求大求多求全求满，因此难逃奢靡、琐碎的弊病，显得远离普通民众。在今天的产品设计中，我们可以取其精华，对具有实际价值的装饰元素进行传承和发扬。

参考文献：
[1] 汪维丁：“巴渝雕花架子床的图案装饰特征分析”，《装饰》， 2010.10。
[2] 张良皋、李玉祥：《武陵土家》，三联书店，北京，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