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杂志,《装饰》杂志社, 立足当代 关注本土 www.izhsh.com.cn

明代私家园林中的尺度构成——拙政园中的尺度规律探讨

  • Update:2014-03-17
  • 项 玮 浙江外国语学院
  • 来源: 《装饰》杂志2014年第2期
内容摘要
尺度是构成形式美的基本规律之一,它主要体现的是物体之间的比较,和谐关系,从这个角度来说,尺度也是成就明代私家园林独特魅力的一个重要因素,所以无论是模仿还是借鉴,明代私家园林尺度的考量对现代景观设计都是一种促进。

万物的形制都是有一定的尺度构成的,在不同的尺度比例关系下产生了不同的风格。和谐的比例关系能引起审美的共鸣。明代是中国古典园林的成熟时期,这一时期的江南私家园林不论是在室宅、水石,还是几榻、器具上都呈现出一种和谐的美感。从现有的明代园林书籍中可以看到在当时的造园过程中已经出现指导性的比例尺度。结合当时的建造类书籍,园林中建筑的一形一制都是经过仔细推敲,除此之外的水景、铺地、亭台楼阁、假山也都是采用适用尺度。所以在园林中探索这些尺度的内在关系,也许能从侧面了解明式园林的比例尺度,为当代的景观设计所借鉴。

表1. 拙政园部分建筑物正立面尺度构成推敲(单位:米)


一、尺制与尺度
中国古代长度定制有多种单位,每个朝代都有特定的尺制,但总的来说尺制分为两个系统,常用尺和乐律用尺。常用尺就是日常所用的标准尺。明代常用尺随作用对象的不同分为营造尺、裁衣尺和量地尺,而明以前官式建筑用尺取常用尺,在官式建筑营造中更是有详实严格的比例要求。
在《辞源》中尺度一词的解释有两种含义:一是计量长度的定制;二是标准。[1] 两种解释都包含以某种标准衡量的意思。在明代私家园林设计中,建筑形制不同于官式建筑,有严格的规范,它相对来说较为自由,所以尺度成为衡量整个园林空间与其中的各个构成元素之间相对的大小关系的标准。在建立这个相对关系时还以人体尺度为参照,因此,园林尺度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是人对园林中景物的一个主观感受,它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正因为如此,所以需要把园林尺度与尺寸需要做一个区别,两者有关联却不能等同。比如在同面积的纪念型广场和娱乐广场中,纪念性广场要求的是一种大尺度的设计手法,而娱乐广场则会需要建立一种小于实际尺寸概念的尺度,以便能更好地建立亲切感。
二、明代私家园林中的水平尺度分析
1. 建筑尺度
明代私家园林建筑不同于官式建筑,虽然官式建筑的技术借鉴同样来源于民间建筑,但是从形式上来说,它比官式建筑较为灵活生动,没有那么多的“做法”、“则例”之类的建造规则,构件比例相对灵活,同时也更具有适宜性。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就已经开始对人体的量化考量,如维特鲁维的人体圆周理论和达芬奇的人体比例图,在此之后还有无数前仆后继的哲学家、数学家、艺术家在人体尺度的基础上研究人与物、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2] 与西方不同,在东方尤其是在我国私家园林设计中,少见定则数据的使用,建造形式与审美修养更加相关。在保存到现在的几本造园著作中也几乎没有具体的数值指导,多意形草草地描绘造园所期望达到的意境。但以今天的考量标准看,明代私家园林中仍可以看到采用了一些尺寸分配规律。与模块的基本元素重复叠加不同的是,这些尺寸分配规律是人在观察对象时倾向于“完形简化“的过程,由这种比例法则得到内在的逻辑规律体现出明代建筑均齐、对称的静态平衡的秩序感。
如表1 所示,总体上,排除测量时的误差,分析以上数据可以看到:
(1)拙政园中部分建筑物的柱高和面阔比呈现出整数比,没有方形或等分矩形。
(2)其余抽取测量数值的建筑物柱高与面阔的比率为无理数。
(3)不同于王贵祥发现的中国唐宋建筑营造尺度中普遍运用的1: √2规律,在部分主要建筑中出现了√2、√3、√4、√5的尺度比例关系,如远香堂心间的高宽比为1: √2,柱高与整个建筑高度比为1: √5;见山楼心间高宽比为1: √3,由此可以推敲建筑形态构成的量比关系。
2. 道路尺度
在我国古代的相地术中就有“千尺以为势,百尺以为形”,“势是远景,形为近观”等说法。势在形之先,形在势之后,所以在园林中,势是整体呈现的样貌,而形是景物的具体形态。按照明清的长度计算,将千尺换算成现代长度单位约为311 米,这与芦原义信在《外部空间设计》中表述的“人作为步行者活动时,一般心情愉快的步行距离为300 米”相差无几。[3] 同样的方式换算,百尺相当现在长度计量的31 米,这个距离也与芦原义信的“外部模数理论”非常接近。20 米至25 米的距离,人们能够看清楚对方,这样就可以营造出舒适亲密的外部空间。明代私家园林多建造在宅第之旁,虽是为了出世之念,山林之想,但究其性质,是室内空间的外部延展,所以室内空间的亲密感觉也需要体现在园林中。
从另一方面来说,百尺造形与现在园林设计中的每25 米出现重复的节奏感,或者是材质变化,或是底面高差变化不谋而合。从拙政园和留园的平面图上几乎看不到超过25 米长的直线的小径或游廊,或者是出现一个小节点安排亭台、厅堂、楼阁,或是曲池、方沼,连作为园林脉络的游廊都会间以各种图样的漏窗,或是随地形的更改高低起伏,使得在大空间中亦能打破单调。清人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写到:“板上甃砖谓之响廊,随势曲折谓之游廊,愈折愈曲谓之曲廊……花间偶出数尖,池北时来一角,或依悬崖,故作危槛,或跨红板,下可通舟,递迢于楼台亭榭之间,而轻好过之。……”[4] 把如何将廊经营得曲折富有节奏感阐述得非常详细。
三、明代私家园林中的垂直尺度
视错觉是当人观察物体时,基于经验主义或不当参照形成的错误的判断和感知。它的产生主要是因受到光、形、色等因素的干扰,因此视错觉感知本身就具有了较大的主观性。在园林环境中,人的视觉所产生的感觉会对尺度产生重要的影响,所以在园林设计中会刻意地利用这个特性。明代的私家园林尺度多不大,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拙政园83.5亩,约55666 平方米,相当于一个中型居住区公园大小。因此在这样的空间中视觉的垂直尺度变化是一个重要的考量元素。
人的眼球观察景物的最佳角度为60 度,在垂直方向上的观察距离为上面40 度,下面20 度,在这个范围内,能够清晰地看清物体的细节而没有变形和失真的感觉。这个原理在现代园林设计中推演为:人的视距与物体高度的比值为1 时,空间呈现比较均衡的状态,视距的比值为1.5 是一个相对适宜的尺度,在这种尺度关系中人既不会对空间产生压抑感,也不会对空间产生扩散感。当比值超过2 时,人在空间中就会产生空旷感。当比值超过3 时,人们能够轻易地看清景物的全貌,但却很难看清细节部分,空间的聚合感弱化变得完全没有压迫感。当比值超过4 时,人在其中可以看到景物的轮廓,但已经完全失去了空间的感觉,因此1、2、3 三种尺度关系是园林设计中比较常用的。明代私家园林多为宅园,占地面积不大,不同比值所产生的效果和园林布局近景中景远景所追求的效果接近,因而1、2、3三种尺度关系是明代私家园林空间设计在垂直方向上较多采用的比例尺度。明代私家园林中的水石池沼、台亭榭轩廊,以及桥路植物等的尺度都根据人体尺度特征,一般控制在人体高度的三倍以内,这样的尺度让人感觉适宜,占地不广却千岩万壑,有高山仰止宛然如画之感。以拙政园中的待霜亭(图1)[5]为例,该亭位于拙政园中部池中东岛,亭名取唐诗人韦应物的诗“洞庭须待满林霜”。岛为土山,南部地势较低,北部为陡坡,高处的树丛中立此一亭。待霜亭底面为边长约1.8 米的六边形,亭高约5.2 米,立于土山之上,它与西岛的荷风四面亭和中岛的雪香云蔚亭相比较体量偏小。但它四面环水,从梧竹幽居和绿漪亭隔水望去,清雅玲珑,而游人从东岛南部的小径望去,抬头仰视,高处深树林中立此亭,无意中已经扩大了待霜亭的高度和广度。以退小的尺度获得繁密的姿态。又如绿漪亭(图2)[6],柱间宽度约为2.7 米,亭子的高度随着形制结构在4.7 米左右,人在亭中会把自己当成孔家的主体 ,形成掌控的欲望,也容易对周边景物尺度进行较为精准的判断。
结语
在对拙政园的实地测量中发现,明代私家园林能够从根号比例角度探究比例关系。研究经典实例的尺度比例,定量分析其尺度规律,有助于探究明代私家园林的均衡美。当然现存的明代私家园林还有很多,如要确切探明其尺度构成规律还需要进行更多采样及数据分析。

注释:
[1] 其包含的意思有:一、规定的限度。《六韬•农器》中有:“丈夫治田有亩数,妇人织纴有尺度。”二、引申为准则法度。唐李涉《题清溪鬼谷先生旧居》诗:“常闻先生教,指示秦仪路。二子才不同,逞词过尺度。”
[2] 公元1 世纪罗马建筑师维特鲁威在他的《建筑十书》中首次谈到了把人体的自然比例应用到建筑的丈量上,并总结出了人体结构的比例规律。
[3](日)芦原义信:《外部空间设计》,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北京,1985,第269 页。
[4] 李斗:《扬州画舫录》,山东友谊出版社,济南,2001,第472 页。
[5] 引自陈从周:《苏州园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第290 页。
[6] 同[5]。
参考文献:
[1] 加布里埃尔•卡佩拉托、张利:“符号、形式、设计”,《世界建筑》,2001.9。
[2] 李德仁、廖凯:“从混沌分形看中国古典建筑与园林设计”,《武汉测绘科技大学学报》,1998.3。
[3] 张凡、沙左帼:“江南古典园林厅堂建筑的空间设计”,《华中建筑》,2003.3。
[4] 朱亚光:“中国古典园林的拓扑关系”,《建筑学报》,1988.8。
[5] 景峰:“从环境心理与行为角度探讨园林中的路径设计”,《艺术与设计(理论)》,2011.5。
[6] 童寯:《园论》,百花文艺出版社,天津,2006。
[7] 刘敦桢:《苏州古典园林》,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北京,2005。
[8]( 英) 克里斯托弗•布雷德利- 霍尔:《极少主义园林》,杨添悦、王雯、孙玫译,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 北京,2004。
[9] 吴承洛:《中国度量衡史》,商务印书馆,北京,1957。
[10] 何佳:《中国传统园林构成研究》,北京林业大学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