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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之道

  • Update:2010-06-02
  • 施武
       新年的头一天,世纪坛艺术馆正式命名为“世界艺术馆”,开馆的第一个展览“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展”在1月20日开幕,展品来自意大利12家博物馆,佛罗伦萨乌斐济美术馆是最重要的提供者。1983年,中国就举办过一次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展览,都是14世纪至16世纪意大利艺术的杰作,不过其中的《蒙娜丽莎》、《大卫》、《摩西》等著名绘画、雕塑都是复制品,这一次展览的82件展品中虽然没有那几件大作,但也包括了达·芬奇、拉斐尔、提香、马萨乔、波提切利、丁托雷托、卡拉瓦乔等大师们的真迹。1983年,专家观众都是怀着巨大的热情到展览上给自己恶补一堂艺术课,而实际上当时我们并没有做好补课的各项准备。当我们读到约翰·伯格在《观看之道》的论述——“所有过去的艺术,都已成为一个政治的问题”——时,20年已经过去。
       这一次展览前的论证会上,专家们对展览副标题的翻译经几番讨论,最后确定为“意大利6个世纪的人和事”,说明这个展览已经远不只是给中国观众开一回眼,而是要把这些展品植入到一个更广阔的背景,而且似乎更偏向于这个背景里的人和事,在历史的角度上,艺术也就真的成为一个政治问题了。
       展览设计在这方面表现得罕见的突出,300万元的布展费用可以看出其工程量的规模,世纪坛二层环形展厅整个空间被重新整理,因为展品中有壁画、雕塑、油画及一些工艺品,展品的材料不同,橱窗的展示方式也不一样,一些展示橱窗侧面可以看到一些图片,图片设计的清淡低调,为的是不仅要和展品对话和有所说明,同时又不构成对抗和冲突。在设计图上还可以清楚地看出每一个展品都有一个独立的照明系统,所有细节都在创造一个有解释力的视觉环境。通过这些复杂的空间分割,斜线和折线的组合把展厅建筑支柱全部隔在展线之外,几乎看不到原来的墙面,创造出一个丰富的充满细节的空间。展览前,蒙世界艺术馆朱阳明副馆长的格外照顾,我戴着施工证走进了布展现场,在这个被精心设计得曲折、变化、封闭的观展线路里,悠然有一种长诗般的无尽之感。
       设计者是意大利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布连,他在意大利的名气是专长于改造古建筑,或在古建筑内做现代装修,80年代他就曾为一个重要的考古博物馆做过修复。这次他的工作是由意大利政府专门指派,完成的工作不仅是要引起更多观众注意,而且还在于使展览效果加深。
       布连使用的基本方法是用现代手法来表现历史,所以他的设计完全放弃了复原、重现之类的自恋手段,在他看来,对中国观众,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不仅是地域的遥远,也是时间上和文化上的遥远,超越这种距离的方式的对话媒介就是今天全世界人都熟知的现代手段,这是今天的观众熟悉的语境。多媒体对布连是非常重要的工具之一,借助这种更容易进入的手段,可以展示关于那个时代人和事以及展品的诸般细节。
       在整个展览环境中,展览材料与展品的巨大反差非常引人注意,展示壁几乎都包裹着不锈钢丝网,金属机理的现代感所起作用之一就是加强展品在时间上的距离感,并且在这种距离中使观众很容易找到观看的心理立场。那个时代你是无法进入的,但是却可以阅读。整个展览主线是艺术品,他还设计了一条辅展线,由PVC敷膜弧形构成,上面是喷涂的解释性图画,例如意大利文艺复兴发生的渊源,影响因素,对后世艺术发展的昭示等,展现艺术作品背后广阔的背景知识,以及他们时代的创造故事。
       进入展览是重要的,在展览的进入部分放置了一些半身的雕塑,还有一些半透明的画面,里面有一些大块的喷涂图画,可以看到当年的城堡,城市的风景与城市之间的关系,也是这些艺术品产生的背景。整个开篇看到的是文艺复兴时意大利的城市、城堡、乡村及战争。
       在罗马古物学家普里尼的《博物志》里有一则故事说,一场绘画竞赛中,两位画家互相揭开盖在对方作品上的幕布,一位画家画的葡萄逼真到引来一群小鸟到画布上啄食,当这位画家去揭对手画上的盖布时,他才发觉画上根本没有幕布,只是一幅描绘幕布的画。后者的画逼真到人眼不辨,因此胜出。它记述的正是古代画家对模仿自然的写实技艺的追求。文艺复兴艺术中的一大创造就是使用了透视法,凭借这个创造,艺术家得以在一个新的高度上复兴了古希腊人“艺术模仿自然”的理想。
       因此近大远小的透视关系被作为展览设计中的一个重要主题,穿过中轴线的分隔区,有一些非常重要的展品刻意在透视线上安装。展示壁被设计成一个凹型窗口,从窗口到展品的空间是一个倒下的梯形方框,其比例正好是透视的大小关系,展品下方的坡面不仅构成特殊的观看效果,由于这些展品前面没有安装玻璃,这个坡面起到了保护展品的作用,它自然地限定了参观者和展品之间的安全距离,却省略了一般展览上的展线对观众的粗鲁阻拦。
       在达·芬奇的展区有他的原作,也有解剖图的放大图,真迹是白色铅粉的《少女头像》,而那个著名的1490年的素描作品《维特鲁威人》用投影方式表达了主题,这个维特鲁威人的躯体作为最早研究人体比例与宇宙空间关系的作品被醒目地置于一个大圆形展框的正中,想到达·芬奇曾在教堂停尸间解剖30多具尸体,制作了1000多幅解剖图,来描绘人体心、脑、子宫与肌肉结构,他的一些观察笔记和草图在辅展线上被放大展示。
       佛罗伦萨诞生的“人文主义”在艺术中的体现首先由伟大的乔托开始,他第一个把画中人画得与真人等大,以最率直方式表达了尊重真实的强烈愿望。乔托是划破中世纪艺术星空的第一道曙光,但丁在诗中已把他描述为文艺复兴的先驱和佛罗伦萨画派的始祖,很有意思的是他的《圣母与圣子》最初是由人文主义第一人佩特拉克收藏的。这次展览中展出的马萨乔的《亲切的圣母玛丽亚》,从另一种角度体现了人文主义的理想,其中圣母圣子之间的母子关系充满人性化,常见于俗世生活。“圣母与圣子”是欧洲艺术史上常见的题材,在马萨乔之前,已经有很多画家画过这个题材,但是从未把那种充满宗教神圣的形象表现为世俗生活中的充满温情的母子关系。
       今天在意大利的艺术中也许再难指认出与之相应的图式,但是在这个展览的布展设计中我们似乎还是能发现其中的精神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