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设计的可读性——英国时装设计课程之“稿案手本”

 一、何谓“稿案手本”
英国时装设计课程作业内容丰富，通常有三样：服装样衣、设计展板与稿案手本。“稿案手本”的英文是“sketchbook”。简单地说，它是艺术家、作家、科学家随手记录创作思路与创作过程的本子。
“sketchbook”的通用翻译是速写集、素描册、速写簿与写生簿等，然而这些翻译无法涵盖其在艺术教学中的作用。翻开英国时装设计课程中的任何一本“sketchbook”就能发现，它实际是写生本、素描本、草图本、设计日记、设计方案、设计图、实验本、记录本等多种形式的复合体。因此，笔者试将“sketchbook”译作“稿案手本”。“稿”字突出了图形性质与思维发展的特点，既有写生稿、素描稿，又有设计稿的意思；“案”字有考查、研求之意；“手”字又指明了它的记录性与时效性；“本”确定了它的形状，它不是一张或几张稿纸，是装订成一体的本子，通常不少于50 页，尺寸可大至4 开也可小至32 开。在英国设计课程中，学生自制的本子统称稿案手本。在同一设计主题中，稿案手本又分为主本与辅本。主本（图1）用它来表达设计思路与进程。
辅本（图1）是研究、学习手本。学生要求围绕设计主题制作几个不同内容的辅本，记录设计主题所涉及的知识技能、研究与学习情况。几个常用辅本各有专属名称，如“背景资料”、“色彩研究”、“技术支撑”、“审思日志”、“款式研究”等。“背景资料”是关于主题的来源、背景或传承的专项研究；“色彩研究”是该主题色彩的专项研究；“技术支撑”是主题专业技能的专项研究，如编织、印染、服装制作工艺等；“审思日志”是对该项设计的反思、梳理与总结；“款式研究”是有关服装款式的专项研究。准备何种辅本因人而异，比如期望在服装轮廓方面作突破性设计，便另外制作“轮廓研究手本”。稿案手本主本与辅本同步进行，两者相互映射、互为解读，详细表述设计从无到有，一步步的生成状态以及对相关知识点、技能点的研究、学习过程。主本注重思维，是探索性的，体现思路进展的关键步骤，精练、连贯、体现主旨；辅本注重动手，是实验性的，体现基础性工作，详细、琐碎、具体细致。主本反映辅本中重要的进展与成果；辅本是主本的配合与拓展。

二、稿案手本实例解读原创设计
我们通过直观感受一位英国服装设计专业学生萨曼莎·布舍尔(Samantha Bushell) 所做的针织服设计稿案手本，探解原创设计的生成过程。[1]
稿案手本的第一部分（图2）反映了设计灵感最初产生情况。此阶段工作也称为灵感研究。萨曼莎·布舍尔的灵感来源是金属圈环。如图2-a 所示，设计者首先收集了一些环形类的饰品，然后将朦胧的想法简单绘制出来，并模拟金属圈环随手制作了几个手工编结物，同时也写下点滴感想以助思考。接着，设计者将这些粗浅想法扩展到上衣之中。（图2-b）然后，又对圈环的排列方式作了尝试（如图2-c）。随后分析色彩，初步确立色系。（图2-d）图2-e 中，设计者粘附了各式荧光绿色试样，显然前页出现过的荧光绿色唤起了她的兴趣。这些页面反映出灵感源——金属圈环是如何向服饰逐步转化的。至此，设计框架已定，包括基本形式、色彩、质感等。翻阅第一部分内容，我们能大致了解设计灵感从模糊到清晰的演化过程。
稿案手本的第二部分（图3）是设计的深入与修改，此阶段工作被称作设计发展。设计者分门别类，从不同角度，采用一次解决一个问题、逐个击破的方式深化、细化设计。图3-a 中，设计者将金属环设定为规则的正圆与正圆环形，从大小、色彩与质感等角度分别进行了尝试。图3-b 中，设计者以厚重型针织服装作为调研重点，并受此启发，编织了一组粗疏型质感的针织品小样粘附在图3-c中。图3-d 是设计者在之前设计基础上的进一步深化。在图3-e 中设计者补充研究了一些网状、缠绕风格的服装，能看出设计者为避免设计元素单一，有意糅入不同质感的其他元素。图3-f 和3-g 中质感更丰富了，并且形成了初步效果图。至此，上装创新点被确定为粗格、网状、镂空针物、随意披挂缠绕等元素，剩下的便是细化工作。为此，设计者织出一批小样，置于人台反复比较。（图3-h）翻至此页，第二阶段工作结束。这部分的稿案手本如同草图本、实物展示本，形形色色的图文与琳琅满目的实物看似杂乱，实则连贯有序，始终围绕形、色、质，反复耐心地尝试、组合、分析、比较与筛选。翻阅它们，能大体掌握时装设计从生涩到成熟的发展过程。
稿案手本的第三部分（图4）是设计方案，展现了设计的大致样貌。经过第二阶段设计者的精雕细琢，效果图（图4-a）也就水到渠成了，再附上细节图（图4-b、4-d）、模特展示图（图4-c），以三图配合的形式清晰表达了整个设计。稿案手本翻到最后一页，意味着设计已完成。

三、稿案手本可读性分析
若将案例中的第一、二部分内容隐去，单凭第三部分内容很难令人相信这是原创设计作品。在英国，不仅是学生，像薇薇安·韦斯特伍德、约翰·加利亚诺、亚历山大·麦克奎恩等著名设计师在谈原创设计时，也是将焦点放在稿案手本第一、二部分内容上。[2] 可见，稿案手本将设计过程以清晰有序的视觉形式摆放出来，凭此我们才能读懂设计、证明其为原创设计。
1. 稿案手本以视觉形式反映设计过程
英国教师要求学生想方设法将所思所学、所做、所研以视觉形式记录在稿案手本中。首先，稿案手本应以视觉形态展示调研与采风情况。学生去大自然或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找寻灵感时所拍摄的图片、写生图等，都要附在“稿案手本”中。参观调研的心得体会被要求以简短词汇记在其中。车票、馆藏图、地图等不起眼的东西都要粘贴进来。第二，稿案手本可以保留设计过程中的所有实物形式。学生在设计过程中所有做过的或试验性的小样、裁片、试验品、半成品、服装局部，都可以或直接粘贴、或拍成相片有序地附在手本中，以便反复研究，仔细酝酿。第三，稿案手本可以配上相关文字，如图注、关键词、指导意见、心得、体会、反思、疑惑等，既能随时捕捉灵感，又能记录研究过程，所以也有人说它像一本“日志”。[3] 可见，“稿案手本”是学生整个设计过程的视觉载体，它将设计全程以可看、可触、可存的直观形态反映出来，是学生的心语外显。正如设计师朱莉安娜·科尔斯（JulianaColes）所说：“它就像一张灵魂地图，每一页都让我更清晰地认识自己，是一条揭示自我的更深邃的路径。”[4] 因此教师可以通过翻阅学生的稿案手本追踪学生的学习脚步。在英国教师眼中，没有稿案手本的时装样衣，其原创性无从稽考。
2. 稿案手本清晰有序反映设计脉络
英国教师较注重方法论与认知论，要求学生应知道“如何得来”、“从何得知”、“以何形式”、“为何如此”等问题。[5] 他们明确规定稿案手本应反映出设计的“来龙去脉”，不止是点滴罗列，还要清晰有序，体现因果关系，以此观察学生视野是否宽广、研究方法是否合适、思维是否有深度以及逻辑是否清晰。因此，在教学中，无论对于教师，还是学生稿案手本都非常重要。学生请教具体问题前，应先按照稿案手本逐页介绍前期研究情况，陈述设计思路，描述设计状态。教师指导时，先逐页翻阅稿案手本，按图索骥，感知学生设计状态、特点、态度及优势特长，梳理学生设计思路，观察其设计是否合理、成熟与完善，然后因人而异、因势利导给出建议。如图3-e、3-f 便是学生经教师指导后所做的相应调整。这些调整弥补了前期设计缺陷，也使设计形态更丰富多元。可见，学生让教师读懂设计是得到有效引导、提升设计质量的前提，故而学生将设计从无到有、从粗到精、由浅到深、由平凡到特别的渐进过程用更清晰有序的方式表达出来就成为必然。细细品味稿案手本实例，能明确看到设计者的每一步发展，每一次推进均以前期内容为依据，前后页是环环相扣的关系。再比对第一、二、三部分内容，能看到第一、二阶段的研究、尝试大部分都融会进了设计方案之中，三部分内容因果相继，思维脉络较为明朗。也是因为要清晰有序地交待“来龙去脉”，反过来说，稿案手本也是学生整理思维的工具 [6]、做高品质原创设计的帮手。正如从事思维教学的设计师帕姆·嘉瑞森（Pam Garrison）所说：“稿案手本能组织我的思绪，尤其是记录我要做的事情，因为稿案手本是一条玩艺术的好办法，在不聚焦于结果的艺术道路上玩。”[7]

结语
稿案手本是功能多样的复合本，如实记录了学生的设计过程，清晰反映出设计脉络，阅读它能解读原创设计的生成过程，为教师指导、判断原创设计提供了线索与依据。同时，也能反过来敦促学生做原创设计，是原创设计的帮手。鉴于稿案手本扎实详尽，具有较强可读性，直观具体，不玄虚抽象，有较高借鉴意义，值得在中国时装设计教学中推广运用。

＊项目课题：院级课题《借鉴英国服装设计教学模式，以校企合作为平台，面向服装设计岗位群的课程内容设计与整合研究》（项目编号：JY1013），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中英服装创意思维形态与趋向比较研究》（项目编号：2012SJD760031），本研究获《江苏政府留学奖学金项目》（项目编号：2008-56）资助

注释：
[1]Samantha Bushell,Sketchbook ， Course Assessment
meeting, Winchester School or Art, 2009.5,p.front cover，
2-5，8，9，16，17，22，23，24，25，36，37，52，53，72，73，78，79，84，85，88-93. 图片选WinchesterSchool or Art 针织服装设计专业学生Samantha Bushell 于2009 年4 月至5 月间Specialist Practice & Research 课程所做的Sketchbook 中的2-5，8，9，16，17，22，23，24，25，36，37，52，53，72，73，78，79，84，85，88-93页。
[2]（ 英）海维尔·戴维斯：《当代时装大师创意速写》，郭平建、肖海燕、张慧琴译，中国纺织出版社，北京，2012, 第32、151、163、166、181、189 页。
[3]Kevin Kelly ed: 1000 Journals Project ,San Francisco:Chronicle Books, 2007,Introduction.
[4]Dawn De Vries Sokol:1000 Artist Journal Pages:PersonalPages and Inspiration ,Beverly: Quarry Books,2008,p8.
[5]Loraine Blaxter,，Christina Hughes，Malcolm Tight.HowTo Research Second Edition [M]. Buckingham.Philadelphia ：Open University Press，2001，p182-184.
[6] 同[5]，p48。
[7] 同[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