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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美林艺术连线贺兰山岩画的当代文化价值和意义

  • Update:2012-02-16
  • 邹 文,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 来源: 《装饰》2011年第3期

       

韩美林2010新作

 

         让我们先设想一个图示:一边是韩美林;一边是贺兰山。如果为这两个对象拉一根线的话,中间跨度至少是5000 年。贺兰山岩画被倾向认为新石器时代的遗存。两个五千年以上的端点之间,无疑是史上已知最长的一条没有中断的文化连线。因为它背靠全世界文化里唯一没有中断的中国文化。有学者研究,中国文化的五千年几乎每一天都有记载。这是非常神奇的人类文明现象。由于这边有了韩美林;那边有了贺兰山。这条五千年的文脉没有中断,又有了一个力证。
        对韩美林而言,这条连线使他的艺术有了更远渊源的寻找,揭示出艺术发生学逻辑的起因。所谓源远流长的“源头”,就在贺兰山。中国文化一脉相承,承到哪里?承到韩美林这里;“流长”何处?流长至21 世纪的今天。如此关系,更加清晰。韩美林的艺术,因为有了贺兰山的岩画而得到一种自证——他正是中国文化纯血统的后代。韩美林与贺兰山的联系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松散的。他的艺术里面,处处都有贺兰山的血缘或称基因。韩美林曾六上贺兰山,其实是在穿越时空隧道重返历史。他以五千年的长途大礼拜,对中国传统文化做了诚笃的顶礼,也让我看到他创作的一个规律:他只要创作,必得选择连线最长的“长线”创造。大约20 年前,我采访韩美林先生,他讲了对于雕塑的理解:不一定非要有三度的空间,也不一定非要在几个面上都好看,但凡某个立体艺术造型有其最佳面,就可以作为雕塑而成立。这次谈访发表在刚创办的《雕塑》杂志上,对雕塑界的触动很大。我当时相信,韩美林先生有据可追汉代——汉画像石、画像砖、帛画、织锦、陶绘、铜镜装饰浮雕等等,无一不是韩美林有力的论据。汉代的艺术,就是二维平面的艺术,强调影像轮廓的剪影,标示着简约写意的主张,锤炼着中国的艺术传统。这种高度强调提炼概括,但求物象剪影轮廓的样式,现在明白不仅仅在汉代,更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的贺兰山。韩美林是这五千年艺术宣言和承诺的忠实践行者,他的艺术形式或言论,首先是数千年艺术哲学的雄辩!窃议者凭几十年的阅历、成就或理论,实在无法撼动他被五千年支撑的观念和自信。
        韩美林所从事的主要艺术大类,前提都要“源远”。他的书法,在贺兰山寻源到刻符文字,中间至少有五千年;他做雕塑,再往上找,可找到五千年以上的新石器时代的雕塑;他做陶艺,往上推至新石器的陶器,又是五千年。韩美林其他综合艺术饱含民间艺术的真诚与灵动,最早的艺术出自没有阶级,没有国家的时候,都是民艺。所以,韩美林从艺的四个主要方面,全部有五千年的连线长度。
        韩美林不善于或者刻意避免的是什么呢?他几乎不画“士大夫文人画”,因为这种文化延上去,最多延到唐代的1500 年;他也几乎不画油画,因为油画延上去,虽然可以延到文艺复兴以前的500 年,但是在中国这条分叉线上,最多延到100 年,也是一条支流短线;他做雕塑,却几乎不做写实雕塑,因为写实雕塑要上溯,远端可抵埃及的7000 年,但是在中国流域或载体之中,超不过80 年;韩美林也不跟风观念艺术或行为艺术,“798”类型的艺术,最多只能延到50 年。凡是“短线”的,韩美林都不做不涉足;凡是“长线”的,他都在投入在竭力。他和中国文化之间的关系,真正是长途追随的关系。
        由于韩美林都是“长线”选择,他得到了相对更长的半径。100 年左右的“短线”选择,其行为半径,即从艺作业的半径自然就会相对局促。如果选择油画,他最多有500 年“半径”。但是韩美林艺术都是5000 年以上的半径,长度长,圆周大,形成一个海纳百川、广泛覆盖的领域。他的陶艺、雕塑、书法、艺术设计附着于悠远的历史,构成宽广且宏阔的行星轨道,让他造型艺术几乎无所不能。中国美协近20 个艺委会的专业门类,除了油画,韩美林无所不及,而且行行出彩、成绩斐然。他一个人,差不多等于一个袖珍的美协。宽阔的视域、多样的作为,蔚为大观,当然得益于一条极致化的连线长度支持的半径范围。
可以看到,由于连线如此长半径如此大,他的文化关怀面也很广,形成他大美术的架构。虽然很宽,很大,统一在韩美林艺术总体旨趣之下的东西却很单纯,是阳光、吉祥、和平、亲和、友善、达观、兼爱和唯美。相对阴郁、恐怖、战争、争斗、批判、哀怨、训导、玄乎,韩美林只选择前者,只因前者反映人类的正价值,是永恒的、是长久的。这就是韩美林的扬“长”避“短”。 中国文化特征何谓?面对长城我们会有更直观认识。全世界建筑比年龄比高度比宽度,我们都不是最有优势的。但是我们有一个建筑,是全世界从来没有的,长到万里,从秦代建造到清代,行为时间之长,足令本民族历史小于两千年的国家惊艳和自卑。中国文化一直在以“长”取胜,这一特点和韩美林艺术的选择是一致的。
        我常带外国朋友去爬长城,他们多半没一会儿就在那里喘气。爬长城都这么累,不要说修长城了。他们感叹说,你们中国人,这么费劲把砖搬到这么高的地方去,就为了修一个障碍物,挡住敌人。有这精力,为什么不先发制人,拒敌千里,用修长城的力量,组成军队把潜在的敌人消灭掉呢?我说中国文化不是这种思路,中国文化的思路是以和为贵。其实这也是韩美林艺术的特征。
        从这个思路上,也就是从贺兰山岩画影响的逻辑上,我们更进一步认识了韩美林的风格。艺术界总有一种误解,觉得韩美林艺术甜美,没有阳刚,过于轻巧。但是,这条线让我看到的是韩美林更有另外一种大气与刚强。大家知道,韩美林受过难于想象的苦,他被挑过手筋,坐过牢,拣过别人吃剩的包子维命,受过各式各样的歧视、批判和虐待。经历了长期非人的迫害与折磨,最容易滋生仇恨。他有理由比一般人对社会有看法,对他人有敌意。但是受过这么多苦的韩美林,其作品里竟没有一丝仇恨,全部是亲和、仁慈和兼爱、感恩。他的性格和他对艺术的理解,是另外一种强大,强大如圣雄甘地。大家可以看到,甘地坐在那里,披一块麻布,穿一双拖鞋,戴一副眼镜,手上没枪,但是你会感觉到这个人有力无比。他嘴里从来只讲和平即“非暴力”,但话语的征服力是武器级的,这力量很强大,物极必反地柔化成了承受力感召力影响力。韩美林的艺术,创建起一个人类无力到达、动物和谐相处的理想国,那里的宪法是宽容与爱,是天人合一。他笔下的儿童、女性、小动物,自在地罔顾负价值或消极面,标示着作者如甘地式的刚强和力量,还有长城般的性格。他完全在艺术里面抛弃了一切的阴暗、哀怨、世故,埋葬了他最有资格滋生并珍藏的仇恨、冷漠,依然阳光、亲和、友善、达观、兼爱和唯美。这样的人,是非常需要意志的;这样的人格,意味着柔情流露的男儿血性和英雄主义精神。
        韩美林已经到了一种境界,不需要地位、钱财、名望,加上一位美丽的妻子,便是真的什么都不需要了。无“欲”则刚。韩美林是可以不在乎他人评价的艺术家。他的率性,他的执著,已经没有人可以比肩。尽管他画的多是一些小动物,好像情感上比较亲和、小品,但内在的精神很强大。事实上, 韩美林在世界各地建有40 余座大型景观雕塑。小小钧瓷,硬是被他烧到破纪录的近两米。他画有许多气吞山河的大画,虎啸龙吟,群马奔腾,墨飞色舞,风云万里,完全不同傲慢与偏见者的印象,身临其艺术世界,会被盛大的场面、气象与产量震撼!但我却更易被他的贺兰山岩画血统的小动物打动,因为这类作品逆向反证着一种宏大及厚重。韩美林艺术的温婉、童稚的画意背后,有着甘地般的刚强,他固执美善,以和为贵。就像长城,任何情况下都坚持性格中的“和”,让中国的精神响亮地飘扬着。他的支撑,就在贺兰山。
贺兰山的岩画,相当多的造型是动物。韩美林艺术相当多的题材兴趣在于动物。人类对动物的关怀,兴趣,成为它们之间连接的又一个结合点,不谋而合,说明中国人的趣味,中国人的价值观,其实在五千年以前就形成了。如果中国艺术上溯端点不是贺兰山的这种样式,而是埃及的东西。即如果我们传统的源头是埃及希腊艺术,肯定就不是我们今天的文化面貌。我们文化源头的艺术跟今天韩美林的艺术,完全是一顺的。后者作为一位继承人,忠实于文化的正统和清流,从来不曾摇摆,令一条直线很坚挺很流畅,展示着传统的强大、坚实和纯粹。
        对贺兰山的岩画而言,这条连线证明了自身的文化影响力。代表一种远古文化的贺兰山岩画,文化生命力犹在。没有韩美林,贺兰山的岩画也照样成立,但它会化石化,文物化,会定格在12 世纪的西夏。在当代文化传播看来,不无遗憾。韩美林的艺术和贺兰山连线以后,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文化一根最旺的香火。贺兰山的岩画,更因为韩美林的艺术,而可以当代化,这是至为关键的。
        为什么要讲当代化的问题?因为这条连线给我们一个当代化的启示。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关心,其实更在于对当代中国的关心。他们也敬畏和赞叹中国古代文明,但有敷衍或保留,更愿意排在埃及、玛雅或者印度之后。就算是中国古代文化的粉丝,今天也出现了审美疲劳。为什么“798”那么火呢?因为只有在“798”那里,他们以为看到了当下中国美术及其状态。而我们的文化宣传和外交,弃守了这一块。一切古代的积累,由于没有当代的价值凸显和影响联系,就只会让别人把我们放进“过去时”。而我们现在要强调的是“现代进行时”和“将来完成时”。用古代孔子去宣传当代中国形象,我觉得是缘木求鱼。向世界推崇老子、庄子、孔子或韩非子,本应该着眼各自思想智慧中的当代文化价值与意义,如老庄无为观中的生态绿色即低碳主张;孔子的仁与社会和谐、世界和平的关系;韩非子“实用为要”的主张如何警示奢靡之风等等。贺兰山岩画,要力避像孔子那样被化石化、文物化。
        北大教授张颐武说,一百个孔子抵不上一个章子怡。引起哗然。章子怡是当代的,孔子是过去的,世界既更加关心当代,就自然会让章子怡而不是孔子登上《时代》周刊封面。但是,对于章子怡或“798”这样的世界性围观,也容易走偏,因为它们连不成长线,长线连上去就是西方,不是中国文化的骄傲。
       “798”出现的东西,最多可以推到30 年代到70 年代的时间。太短太轻太不中国。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在当代史闪光,但又可以连线连到远古的文化楷模,反映中国文化的真实。就是“孔子+ 章子怡=韩美林”。韩美林艺术正是联通传统的当代,有助于告诉世界一个活态的文化大国的真实,赢得更广泛的尊敬和全球化时代的话语权。
        贺兰山岩画连线韩美林艺术,实际是在证明中国传统文化生命的继续。几千年的贺兰山,当下状态就在韩美林。两者连线的益处是:一、举证贺兰山岩画一个盛大的当代成果,显示其远程影响的一种文化能力;二、因为韩美林艺术的接口很多,它可以凝聚本地艺术家的群落,活跃创作和研究,增进交流;三、它可以借韩美林艺术,获得形象代言和一种文化的反哺。不仅是韩美林受贺兰山影响,他也会影响贺兰山,反哺贺兰山。贺兰山韩美林艺术馆的硬件载体一旦创成,就是一个文化品牌,必将提高旅游目的地的美誉度,实现一种建设性的保护——在发展中保护,在创造中延伸。从韩美林个案,我们应该注意当代文化艺术与传统的关联,注意传统的当代传播。这是一项紧要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