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设计，培养明星——记法国家居设计创新促进会

 无论是电影明星、歌唱明星、艺术明星，还是本期我们探讨的设计明星，他们的成名之路总是人们关心的内容。诚然，个人天赋与勤奋在任何时候无可忽视，但是，怎样的环境土壤，才能栽培孕育出新星？在何种机遇下，他得以亮丽闪耀地站在聚光灯下？谁是那位慧眼识千里马的伯乐？关注行业精英的养成方式，其意义不仅为了解它如何成就个人，更在于看清它对整个行业发展的有益推进。就设计领域，在这方面，虽然各个专业背景不尽相同，法国家居设计创新促进会的作用和运行模式是一个值得研究和借鉴的案例。
法国家居设计创新促进会，即VIA（Valorisation de l'Innovation dans l'Ameublement）是一家专为推动法国及国际家居设计（涵盖家具、灯具、餐具、壁毯、家居装饰物和纺织物等）的非营利组织。（图1）它由法国工业家居发展委员会（Comité d e D éveloppement des Industries Françaises de l'Ameublement，CODIFA）创立于1979 年，隶属于法国工业部。
“人才的发掘者（Révélateur de talent），潮流的侦察员（Détecteur de tendances），前行的陪伴人（Accompagnateur de progrès）”是VIA 提出的宣传语，也是机构的宗旨。协会的工作范围包括：扶植设计师，设计研究，设计战略咨询，策划组织设计推广和交流活动，编撰、发行出版物。其中，每年进行的“助造计划”和以展览为主的推广活动，是VIA 的工作重点和贡献之处。

1. 法国家居设计创新促进会标识， 菲利浦· 科朗坦（Philippe Corentin）设计。

2. 2012 年“家居布置项目”，玛蒂尔德·布勒蒂约（Mathilde Bretillot）设计。

3. 2013 年“ 伙伴计划”——图勒矮凳，约兰·白里安设计。

4. 2013 年“ 专业指导项目”——卫浴梳妆台，大卫·吉尔耶姆（David Guillerme）设计，制造商Delpha。

5-6. 2013 年“ 白卡资助项目”——打印的家居，弗朗索瓦·布吕芒设计。

一、“助造计划”
VIA 的“助造计划”（les Aides à la Création）是针对设计师的扶植项目，每年向申请成功者提供研究奖学金和打样经费。其实，性质作用类似VIA 的行业促进会，全世界各个国家都有建立，但是以这种形式支持设计师的情况非常罕见。VIA 认为，提升样品质量，令其更好地呈现设计功能，这样才能让制造商真正地理解作品，检验它的实际效果。
VIA 希望越来越多的好设计方案能够转化为可制造的产品，同时，越来越多的设计师与制造商联系。“助造计划”共有五种，分别是 “方案扶植项目”（les Aides à Projet）、“家居布置项目”（Programme Ameublement）、“伙伴计划”（Projet Partenarial）、“专业指导项目”（Appel Spécifique）和“白卡资助项目”（la Carte Blanche）。
“方案扶植项目”的具体实施过程是：每年，设计师个人或组合将设计方案的简要说明、草图和模型照片寄送给VIA，提出申请。要求这些设计方案一定是从未制造过的。评定委员会的成员由来自工业、商业、创意产业、教育界和出版界的专业人士组成，他们在2 月和12 月间分两次选择出那些在技术和美学上表现突出，又在现阶段可以实现的设计方案。获得“方
案扶植项目”的设计师，通过经费支持，把他们的方案制成样品，借此机会直接与制造商沟通，共同寻求商业开发的可能性。
这里面，VIA 起着监导和中间人的作用。“家居布置项目”是VIA 在2012 年刚刚推出的新项目。（图2）它每年邀请一位已有业界威望的设计师设计并布置出一个风格统一的家居环境，其中摆放的家具和物品均要求原创。设计师的创作须反映出当下新的生活方式，考虑人们的日常行为习惯。家具之间有相互联系，摆放的方式也应经过思量，具有功能性，符合人体工学，并易于运输。设计师须保证选用的材料和作品在未来转为批量化生产时，依然可以保持产品的舒适感和便利性。在设计史上，法国的家具风格闻名于世，上溯到17、18 世纪，下延至“新艺术运动”时期。VIA 设立此项目，意在为法式家具重建声誉。
“伙伴计划”关注和支持的是那些具有革新性和想象力的设计方案。其目的意在保护或提升改进一些技术手段，尝试将它们与新材料和新制造工艺相结合。2013 年“伙伴计划”的获奖产品是“图勒矮凳”（Toul Stool）。（图3）它用麻黄纤维和聚酯树脂制成，替代了以往常用的木材和玻璃纤维。获得资助的两位设计师是约兰·白里安（Joran Briand）和科朗坦·德沙泰尔佩龙（Corentin de Chatelperron）。这对设计师组合将他们的设计方案称为“孟加拉之金”（Gold of Bengal）。
2011 年，二人在孟加拉建立实验室，探索这种材料如何应用在家具家居中。图勒矮凳造型动感十足，成型简单，是白里安和德沙泰尔佩龙用黄麻纤维和聚酯树脂制成的第一件作品。随即，白里安联系到家具制造商SaintLuc。后者在制造亚麻纤维产品方面经验丰富。SaintLuc 承诺将把矮凳商业化并进行批量生产。而这些都在VIA 的牵线和监督之下。
“专业指导项目”则具有科研性质。VIA 在行业协会、制造商和经销商的建议合作下，每年确定选题，联系法国设计学校，组织竞赛和评选。获选方案同样会制成样品。例如，2012 年的选题是浴室设计，2009 年为厨房设计，2005 年是办公设计。（图4）
在“助造计划”中，“白卡资助项目”分量最重，最受行业关注。每年，少则只有一位，多则不超过三位设计师（或组合）能够赢取该项目。评审委员会要求，获选的设计师应拥有卓越
的创造力和设计能力，设计概念具有未来发展精神。获得“白卡”的设计师，其设计方案将会得到VIA 的全程资助和技术支持。
从去年开始，3D 打印技术在全球受到广泛关注和期待。因此自然，2013 年的“白卡资助项目”给予了两位采用3D 技术进行设计的设计师弗朗索瓦·布吕芒（François Brument）及其助手索尼娅·洛吉耶（Sonia Laugier）。他们的作品“打印的家居”（Habitat imprimé）是目前世界上第一个使用3D技术制造出来家居环境。最终的样品占地15 平方米，包含卧室、淋浴间和衣帽间。（图5、6）负责打样的制造商Voxeljet 公司从2011 年5 月开始与布吕芒合作。实际上，布吕芒的研究自2007 年便得到VIA 的支持。他曾获得当年的“方案扶植项目”，尝试用数字模型技术设计椅子。（图7）截至2013 年，VIA 共资助了大约450 个项目、颁发了69 个白卡资助金。当年获得“白卡”的设计师，有现在如日中天的菲利普·斯塔克（Philippe Strack，1983 年）、让·努维尔（Jean Nouvel，1988 年）、让- 保罗·高缇耶（Jean-Paul Gaultier，1988 年）、罗南·布鲁莱特（Ronan Bouroullec，1997 年）、帕特里克·茹安（Patrick Jouin，1998 年）、弗朗索瓦·阿藏堡（François Azambourg，2005 年）和因加·桑佩（Inga Sempé，2007年）。由此可见VIA 项目组织和评审委员会的高水平。

7. 2007 年“ 方案扶植项目”——椅子，阿马尔·埃卢阿尼（Ammar Eloueini） 与弗朗索瓦·布吕芒设计。

8. 2013 年“ 海外特邀设计才俊” 单元——Lactea 灯，胜目祥二设计。

9. 2009 年在蓬皮杜艺术中心举行的“VIA 3.0”纪念展展陈效果图。

二、展览等推广活动
如果说，“助造计划”对设计的促进在行业内部，追求设计发展的深度，那么，展览活动对设计的推动则更在公共社会，拓宽设计影响的广度。就像电影界，明星的真正影响力不在于对他们的雇主和制片厂，而是那些出钱买票看电影的观众。明星设计师的实际影响力也是在可以看到、用到他们产品的民众身上。展览向公众宣传的不仅是作品，想让大家知道的也不仅是作品背后的设计师，更重要的是，它们带有美学和文化价值，力图向人们展示高品质的生活方式。
VIA 平均每年要组织5 次以上的展览，同时参加在巴黎、米兰、科隆、东京等其他国家举行的家具家居展。此外，VIA还有一个常设展厅，位于巴黎的“高架桥艺廊”（le Viaduc des Arts）。“高架桥艺廊”原是一段建于19 世纪的、被废弃的高架铁路桥，20 世纪90 年代起成为创意产业园区，许多设计公司和店铺进驻于此。VIA 在高架桥艺廊的展厅和办公地点由1988 年获得白卡资助项目的让- 米歇尔·维尔莫特（Jean-Michel Wilmotte）设计改建，常年对公众开放。在VIA 各种主题的展览中，每年必会举行的是“助造计划”获奖作品巡回展。2013 年的获奖作品展（VIA Design 2013）为巡回展，目前已经开始：1 月在巴黎家居家饰博览会展出，2 至3 月移至VIA 的常设展厅，4 月将赶赴米兰国际家具展。
VIA 的每个展览都配有详尽的展览图录。在今年的获奖作品巡回展中，VIA 还特别增设了“海外特邀设计才俊”（Talent étranger invité）单元，邀请年轻有才华的国外设计师加入展
览。第一个受邀的是日本设计师胜目祥二（其工作室StudioNiji）。他的作品Lactea 灯（Lactea lamp）同样得到了VIA的打样经费，标准等同于“方案扶植项目”。（图8）这项举措
在增进法国与其他国家设计交流的同时，也反映出VIA 跨越地域边界、宽广超脱的文化态度。
2009 年，为庆祝协会成立30 周年，VIA 在蓬皮杜艺术中心举办了名为“VIA 设计3.0”的纪念展。（图9）展出的40 件作品，皆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具有时代特征的代表作。顺序浏览，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如今成名的设计师在当年受VIA资助的设计样品，也梳理着法国设计近三十年在风格、概念与态度上的变化：从20 世纪80 年代对技术与造型的狂热追求，到90 年代对新材料的实验性探索，再到21 世纪对节能环保和可持续发展的思考。由此，也更能感受到VIA 对法国设计所做的贡献。（图10）在展览结束后，VIA 把这些作品及相关影像资料捐献给蓬皮杜艺术中心，作为法国设计发展的重要见证。“人才的发掘者，潮流的侦察员，前行的陪伴人。”VIA的这句宣传语可谓名至实归。

10. 1989 年让·努维尔为Ligne Roset 公司设计的沙发，VIA 收藏。

11. 弗朗索瓦·阿藏堡1999 年获得“方案扶植项目”的作品“发泡木靠椅和脚凳”。

12. 弗朗索瓦·阿藏堡2000 年获得“方案扶植项目”的作品“一包椅”。

13. 弗朗索瓦·阿藏堡2006 年的设计作品“布加蒂先生椅”

14. 2010 年获得“VIA Label”标签的产品“泡泡袖沙发”（Canapés Ruché），因加·桑佩设计。（ 图片来源：图1-12、图14 均来自法国家居设计创新促进会官方网站）

三、创新方向的引导者
VIA 为年轻设计师提供的帮助对他们未来的发展有何裨益？我们不妨以一位设计师为例。弗朗索瓦·阿藏堡是现在法国颇受瞩目的设计新星。他曾自1999 年至2003 年连续五次获得“方案扶植项目”，并在2005 年获得“白卡资助项目”。
弗朗索瓦·阿藏堡对材料研究有浓厚的兴趣，尤其关注如何重新诠释普通材料。1999 年，他第一次受VIA 资助制作的设计样品——一组靠椅和脚凳，以新型合成材料制成。这种被阿藏
堡称为“柔软的三明治”的材料实际由桦木胶合板与合成橡胶组成，材质轻，易塑型。（图11）2009 年，阿藏堡以类似材料——红木贴面和合成树脂设计了一张名为“小姐与流浪汉”（La Belle et le Clochard）的桌子，仅重12 公斤。桌子可以拆卸组装，方便运输。阿藏堡似乎对轻质材料情有独钟。2000 年，他在VIA 支持下制作的“一包椅”（Pack chair），以帆布为主要材料，依靠合成纤维固定结构，内填压缩泡沫。出厂时，一包椅被装在塑封袋中，只有饮料罐大小。打开开关后，椅子内的发泡材质自动膨胀，大约十分钟后将外层的帆布撑起塑型，形成一把椅子。（图12）2006 年的“布加蒂先生椅”（Mister Bugatti）则在尝试钢板的薄度和肌理。它由0.2 毫米的钢板制成，并刻意制作出揉搓褶皱的效果。这件作品曾于2011 年在北京国际设计三年展中亮相。（图13）弗朗索瓦·阿藏堡目前还是法国国立高等工业设计学院（l'ENSCI）的教师，他主持的工坊即以“造型与材料”为题，每半年推出一个实践项目。
其实算下来，获得VIA 资助的比率非常低。协会每年会收到500 到1000 份申请，最终通过的仅15 到20 个。一方面，量少为保证质精，划定了法国设计的最高水平。而另一方面，
它也揭示出，无论在哪个国家，原创和革新都不是一件信手拈来的容易事。就像生物界孕育生命，资金投入只是孵化的部分作用，扶植指导的方式、方向，才是它的真正价值。在负责受理申请、评定资助项目和组织展览之外，VIA 也是设计研究信息和设计资源的整合平台。VIA 负责编撰多种出版物。除了前文已经提到的展览图册，VIA 每年会确定一个选题，出版专业书籍Domovision。Domovision 是在专业学者研究的成果下提出的市场需求分析和未来行业发展趋势预测。它的读者不仅面向设计师，也针对制造商、经销商、出版商和设计咨询机构。例如2012 年的主题是“浴室的昨天、今天与明天”，2011 年的主题是“吃的学问”，2009 年则关注老龄化问题和老年人的需求。此外，VIA 还会与其他研究机构合作，发布与设计有关的新材料、新技术咨询，专业数据及指导建议。出版的书籍可以直接从VIA 总部购买，也能在全世界二十多个国家地区的设计博物馆及法国文化办事处找到。当然，学术论坛也是VIA 定期组织的活动。
在鼓励设计未来发展的同时，VIA 并没有忽视已上市产品的设计品质，“VIA 标签”（VIA Labels）即专为此类产品而设。它的评审团由制造商、设计师、专家学者和记者组成，从材料、技术、功能和风格几个角度出发，评选出市面上由法国设计师和法国制造商合作生产的产品。获得“VIA 标签”的产品可以享受以下待遇：获得VIA 颁发的奖章，参加由VIA 组织的展览，在VIA 编写的出版物有专文介绍，允许该产品的商业资料中使用“VIA Label”标识。（图14）
VIA 的官方网站信息开放，内容明了。其中一栏称为“创意集市”（the Agora de la Création）。这是一个可免费访问的数据库，收录了在法国和欧洲的设计师和设计企业，行业涉及景观设计、建筑设计、室内设计、工业设计、服装设计、舞台设计、色彩设计等各个领域，可按企业个人名称的首字母或行业类别搜索。数据库中的资料长期更新。注册“创意集市”
是免费的，但需经过VIA 的筛选才能通过。VIA 希望，这个数据库能够让法国和欧洲的设计从业人员更具有国际竞争力，通过聚拢不同国籍、不同领域的专业人士，整合信息，增进了解，加强各界联系。

结语
VIA 的工作可谓细致、有效、长远。这些扶植项目、出版物和展览看得见、摸得着、受益明显。在微观上，它们能够确切落实到个人、院校和企业；在宏观上，又能代表一个国家的文化态度和经济实力。VIA 背后有政府支持，但以专业权威的形象出现，以非盈利组织的方式运营。目前，我国政府和社会对设计日益重视，设计明星也在涌动酝酿之中。然而，加大力度和紧迫急切的同时，如何操作还需静心思考。在传统文化中，相将识才的经典是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不过似乎，卞和与和氏璧的传奇更加动人。璞玉本已难求，但唯有慧眼、惜才、且真正懂得雕琢，方能成就一段佳话。

参考文献：
[1] 法国家居设计创新促进会官方网站：www.via.fr
[2]VIA 2010 年“ 助造计划” 获选作品图录VIA Design 2010- Les Aides à la Création, 由法国家居设计创新促进会编写出版。
[3] A g nès Z a m b o n i ,Matières et Design,Paris: Éditions de laMartinière, 2010.
[4] 岳君瑶：“VIA 协会三十周年设计展”，《装饰》，2010.2，第8-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