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设计：迪特·兰姆斯的设计哲学

引言：永恒的良好设计
什么是良好的设计？在企业竞争激烈的商业环境，这是一个被忽视的问题。迪特•兰姆斯（Dieter Rams，1932-）在20 世纪70 年代提出的良好设计哲学在今天面临着挑战和回归。良好的设计必须用它一贯的原则保持它内在的长久性。在维松（Vitsoe）家具公司担任设计总监的迪特•兰姆斯1960 年设计的“606”模块化货架贮藏系统（图1）和1962 年设计的带球形轮的RZ62 扶手椅（图2）体现了永恒、长久、系统化的设计思想。你想移动它时随时可以移动或改装它，至今它们仍在不断补充和改进，总是确保满足今天的需要。迪特•兰姆斯的设计生产线基本保持超过50 年不变，甚至至今仍在生产。

一、迪特·兰姆斯设计哲学的历史基础
德国设计师迪特·兰姆斯用清晰的形式和简约的设计语汇确定了他在设计史中不朽的地位。作为德国人，他继承了本国优秀的设计传统，体现了德国制造的坚固耐用的特质和社会良知。2011 年6 月4 日， 在迪特·兰姆斯为《每日电邮报》写的专栏里写到：“毫无疑问的是，世界上很少的公司企业在产品生产和营销上真正理解和履行良好设计的力量，可能第一个例子是20 世纪早期彼得·贝伦斯（Peter Behrens）和他所工作的AEG 公司。他可能被认为是企业形象的创立者。奥利维蒂（Olivetti）公司紧随其后，阿德里亚诺·奥利维蒂改变了他父亲的这个意大利公司。在19 世纪50 年代，我就是在这种稀缺的认识中开始我的职业生涯。我很遗憾地告知大家，直到今天这种认知情况似乎仍没有什么改善。”[1]
德国二战前，尽管当时的设计界还比较保守，但是那些后来通常与迪特•兰姆斯联系在一起的设计创新元素——极端简化的形式、合理性和功能性以及大规模生产与个人艺术精神的调和——已经在德国萌芽。从1907 年6 月开始，德国设计先驱彼得·贝伦斯为德国电气公司AEG 所做的创新工业设计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成功整合了艺术与大规模生产。
与迪特·兰姆斯设计哲学同源的马塞尔·布劳耶（Marcel Breuer）在1925 年设计的瓦西里椅（Wassily）具有极简的形态。对布劳耶来讲，“一件家具是不能随意构造的，只有成为人们的生活环境的一个组成部分时，才能体现出其个性，只有在使用过程中，才能变得有意义并使设计完美起来。”[2] 他们都是强调使用功能而不是审美趣味。
迪特·兰姆斯一直坚守着 “less is more”的现代主义设计原则。在产品设计方面，他遵循着弗兰克·皮克（Frank Pick）的理念：“……必须制定一种压倒一切的科学原则和概念，来指导日用品的设计，像建筑方面那些指导房屋设计的原则那样。”[3] 早在1896 年，美国芝加哥学派代表人路易斯•沙利文就曾说：“设计艺术将长久的存在，因为它将是属于人民的，为人民的，被人民创造的。……这是覆盖一切的法则：包括所有有机和无机的东西，所有物理和形而上学的东西，所有人类和超人类的东西，所有表达头脑、心灵、灵魂的形式，在这些表达形式中，生命被认知，因此形式永远服从功能，这是定律。”[4]迪特•兰姆斯认为长久的设计必须是简洁、耐用、强调功能的。在德国早期设计实践中，玛丽安•勃兰特（Marianne Brandt）在1924 年设计的银茶壶通过一些相互关联的纯粹几何形式，包括半球形、圆形、筒形，探讨设计在空间中的形式关系，不仅好看，而且能很好地使用——良好地平衡放置和轻松地倒茶。[5] 这些设计思想和所遵循的原则成为迪特•兰姆斯之后提出的十大良好设计的基础。

二、迪特·兰姆斯十大良好设计原则
早在上世纪70 年代，正担任维松家具制造公司主席设计师的迪特•兰姆斯就开始面对一个混乱的世界，一个由越来越坚不可摧的形状、颜色和噪音构成的世界。他问自己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我的设计是良好的设计吗？”迪特•兰姆斯之后制定的十大良好设计原则成为设计界的十诫：
1. 良好的设计是创新，如1959 年收音机、唱机组合设计。
2. 良好的设计使产品有用，如1961年无线电设计。
3. 良好的设计是审美的，如1963年世界接收机设计。
4. 良好的设计使产品易被理解，如1972 年柑橘榨汁机设计。
5. 良好的设计是不显眼的，如1968年圆柱形打火机设计。
6. 良好的设计是诚实的，如1962年至1964 年卷盘式磁带录音机和平板扬声器设计。
7. 良好的设计是持久的，如1962年620 椅子系统。
8. 良好的设计关注到最后的细节，如1987 年计算器设计。
9. 良好的设计是环境友好的，如1960 年606 通用货架系统。
10. 良好的设计是尽可能少的设计，如1958 年扬声器设计。

1. 迪特•兰姆斯在1960年设计的黑色606 搁架系统

2. RZ62 扶手椅

3. 迪特•兰姆斯展览

4. 立体声光盘机——雪白的棺材

5. 便携式收音机

三、迪特·兰姆斯设计哲学的当代价值
1987 年，迪特•兰姆斯担任了德国设计局局长一职，大力宣传他提出的十大良好设计原则。但由于后现代主义潮流的兴起，形式多样化，忽视功能性，让当代设计一词越来越贬值。所以迪特•兰姆斯感到非常不安，不愿意别人叫他设计师，而更愿意被人称为格式塔工程师（Gestalt-Ingenieur），他主张用简洁的形式解决功能问题，保持材料的节约，为世界的未来而设计。2009 年，主题为“减与增”（Less and More）的巡回展览展示了迪特•兰姆斯为德国博朗公司（Braun）和英国维松家具公司所做的一些最经典的设计。（图3） 2011年，他出版了《尽可能少的设计》（As Little Design as Possible ）一书，不仅记录了他在德国布劳恩公司35 年的设计历程，还有他60 年代在英国维松家具公司所做的设计探索，再一次向世界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设计哲学：“少，但更好。”设计的本质是创造产品的过程，目的是满足人们使用功能和审美功能的需求。使用功能需求先于审美功能需求，审美功能需求建立在使用功能基础之上。迪特•兰姆斯于1956 年设计的博朗SK55 立体声光盘机（图4）在1957年第10 届米兰三年展上赢得了大奖，成为第一个荣获该奖的德国设计产品，为德国设计赢得世界的声誉：良好的质量而不是好看的外观。作为乌尔姆设计学院的设计引领人，迪特•兰姆斯逐渐将时尚、直角、单色的简洁设计理念注入德国产品设计之中，使德国设计很快就超越了上一代的设计先锋——美国。
迪特•兰姆斯和他的设计一样低调，毫不张扬。事实上他却是从包豪斯到当代设计承上启下的一个重量级人物，荷兰的飞利浦、德国的西门子、大众、宝马等公司都深受他的影响。他的很多代表作品已经完成了由“日常”到“经典”再到“日常”的蜕变。可以说他影响了整个世界的设计。他还是苹果iPhone的设计师乔纳森•伊夫（Jonathan Ive）崇拜的对象。迪特•兰姆斯早期的便携式收音机设计（图5）与乔纳森•伊夫设计的iPod 有着设计上的传承关系。
受到兰姆斯的影响，伊夫的灵感遵循简洁的设计原则，传达出了对几十年前所创造产品的尊崇。迪特•兰姆斯曾谦虚地说，苹果公司通过设计所到达的高度是他所无法实现的。苹果公司用他们的产品使大家排队去购买是史无前例的成功。他认为苹果公司和维松公司是相对孤独的，他们做到了在公司产品业务的各个方面都严格遵守设计的原则。良好设计的出现必然是企业领袖和主席设计师紧密合作的结果，这是一种规律。
在博朗公司工作时，迪特•兰姆斯总是向欧文和阿图尔•布劳恩直接汇报工作。在他们离开后，迪特•兰姆斯就与董事长直接沟通。这种关系同样发生在迪特•兰姆斯与在家具制造商维松的工作中。迪特•兰姆斯与维松的创始人尼尔斯•维松直接商讨设计，尼尔斯•维松去世后，迪特•兰姆斯与马克•亚当斯经历了一段跨越50 多年的合作。兰姆斯树立了“维松+ 察普夫”公司的设计理念：“设计那些超过50 年都可以一直使用的产品，简洁而持久的设计能帮助人们生活得更好。”
迪特•兰姆斯说：“在上世纪50 年代，我们并没有坐在那里想，世界有一个资源的问题，所以我们应该使我们的家具绿色、生态和可持续发展。我们只是想，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是一个常识性的业务方式经营。当然，如果我们要运行一个销售家具的业务，我们不应该把它做尽可能长的时间吗？不应该制定一个商业模式，让客户把自己的家具在3 年的时间内扔掉，然后我们再提供他们多一些家具。这在开始绝对是一个常识性的概念。这些最初的公司理念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可持续的设计理念，这是正确的设计方法，为什么不使用呢？我们不是回避做一些新东西的需求如每年的‘米兰家具设计展’，也许我们只是不总想产生一些新的多余的东西。”[6] 维松家具的秘密在于简洁性和克制性。家具不应该是强势的，它应该是安静、愉悦、可理解、耐久的。2012年5 月20 日，迪特•兰姆斯为庆祝自己80 岁生日，允许维松家具公司发布他1976 年在纽约的演讲稿《为维松设计》（Design by Vitsoe ）。在演讲稿中，迪特•兰姆斯写到：“公司要取得成功，需要引进优秀的设计。争取好设计具有社会的重要性。因为它意味着，去除其他事物，绝对避免浪费。什么是好的设计？产品设计是对产品整体的配置：形状、颜色、材料和施工。产品必须有效地服务于其预定的目的。设计的工作是理性的，这意味着审美是依据产品目的的理解所调整。良好的设计必须能够共存，就是说它不仅自身具有功能，而且这种功能必须是更广泛的系统——家的一部分。”[7]

结语
文章最后，笔者拟以吕品田教授的一番话作为结束：“产品设计方案若是一味选择非再生性原料、自动化制造技术和批量化生产规模，就难免加大对农民土地资源和就业机会的剥夺，使越来越多的劳动力下岗失业，失去维持消费的生计之源；而产品设计方案若是一味逢迎超出实用需要的奢侈性消费欲望，或者一味地强调设计师作为生产个体的一己诉求，则会加大生产力的无谓浪费或削弱生产力的公益取向，使最一般的消费需求无法得到充沛生产力的支持，影响民众生活质量的改善和提高。”[8] 的确，将每一件事情做得更好、更简单、更有效率和始终更具有成本效益是良好产品设计的方式，廉价并不意味着劣质产品，低价格同时美观实用、种类繁多，这样的产品将为人人所有。这也正是迪特•兰姆斯的设计哲学给我们的启示。

注释：
[ 1 ] h t t p : / / w w w .t e l e g r a p h . c o . u k /t e c h n o l o g y /apple/8555503/Dieter-R a m s - A p p l e - h a s -achieved-something-I-never-did.html
[2]Franz Schulz, Philip J o h n s o n , L i v e a n d W o r k , U n i v e r s i t y o f C h i c a g o P r e s s ,Chicago, 1996, p270.
[3] 林曦：“ 格罗皮乌斯时期的包豪斯设计美学探求”，《浙江工艺美术》，2006.2， 第61-65 页。
[4] S u l l i v a n , T h e T a l l Office Building Arts ,L i p p i n c o t t , 1896.57,pp403-409.
[ 5 ] T h e R e c e n t Acquisition: A Choice 1 9 9 9 - 2 0 0 0 , A r t Journal of Metropolitan Museum , 2000.58, p2.
[ 6 ] h t t p : / / w w w .designcouncil.org.uk/case-studies/vitsoe/ 英国设计委员会案例研究
[ 7 ] h t t p s : / / w w w .v i t s o e . c o m / f i l e s /a s s e t s / 1 0 0 0 / 1 7 /VITSOE_Dieter_Rams_speech.pdf
[8] 吕品田：“为民生而设计”，《美术观察》，2009.9，第6-7 页。

参考文献：
[1] 王受之：《世界现代设计史》，中国青年出版社，北京，2002。
[2] 李德庚、蒋华、罗怡：《平面设计死了吗》，文化艺术出版社，北京，2011。
[3] 张宜平：《未来创意客》，上海三联书店，上海，2011。
[4]（日）原研哉、阿部雅世：《为什么设计》，朱锷译，山东人民出版社，济南，2010。
[5] 陈志武：《陈志武说中国经济》，山西经济出版社，太原，2010 年。
[ 6 ] J o s e p h R u f f i n Mo r s e , Wi l l i am H a n H e n d e r s o n , F u n k a n d W a g n e r N a i r Encyclopedia, The Funk and Wagner Nair Press,New York, 1973.
[7] F r a m p t o n K e n i s , Bauhaus: 1919-1932 D e s i g n C o n c e p t o f E v o l u t i o n , M o d e r n Architecture: Critical History, Thames and H u d s o n , N e w Y o r k ,1992.
[8]（瑞典）伯迪•托尔卡：《宜家的故事：与英格瓦• 坎普拉德对谈》，张宗梁、王芳译，远方出版社，呼和浩特，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