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杂志,《装饰》杂志社, 立足当代 关注本土 www.izhsh.com.cn

“尼日尔建筑”创作感言

  • Update:2013-10-16
  • (瑞士)诺特?维塔尔 翻译:郝望舒
  • 来源: 《装饰》杂志2013年第9期
内容摘要
诺特?维塔尔称自己是以世界为工作室的艺术家,确如他所言,他在世界许多地方均建有样式奇异却又集实用性和艺术性于一体的房子。尼日尔建筑从2000 年一直持续到2007 年,使用了被当地人视为废料的牛角等进行建造。这是一个复杂的建筑群,每幢建筑既具现代感又未彻底脱离当地的文化传统,同时又都有自己的主题。该建筑群成功地把当代与传统、艺术与功用、全球性与地域性等融合在一起,为当代公共艺术实践提供了典范。

 我叫诺特•维塔尔(Not Vital),是一位雕塑家和画家。2009 年我在北京建立了工作室,但有时我也住在其他地方。我出生在瑞士东南部的恩加丁谷地,那里因其美丽的自然风景而著名。我在一个叫森特的小村庄上学,学校的假期从4 月到10 月,一共有5 个月。在漫长的暑假中,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在树林中建造小草房和树屋,造房子的材料是从村子里捡来的,有的甚至是偷来的。尽管这种树屋建起来相对容易,但其结构也需要做得相当精致复杂,由于气候非常严酷(那里的冬天也要持续大概5 个月),因此,如果你想要在树上过夜,就必须把树屋建造得很精巧。后来,当我读到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作品《树上的男爵》时,我感到书中所写的内容似曾相识。
一个人长大后往往会忘记那些年轻时的重要时刻。虽然他仍在实现梦想,还在建造房子,但少年时的热情已不再。因为需要各种许可、贷款和诸多限制条件,而这些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建造一幢房子的乐趣毁掉。
自年轻时起我一直在旅行,始终被游牧民族所吸引。当我到了尼日尔的撒哈拉沙漠时,有幸再次重温那些充满激情的时刻。我去了一个叫阿加德兹的小镇,当时并不太了解这个地方。在尼日尔有两个游牧部落:图阿雷格(Tuaregs)和卜罗罗(Bororo)。我在11 月末的一个深夜到了阿加德兹,住进了一个叫de l’ Air 的旅馆,那是当时镇上唯一的一家旅馆。和很多非洲人一样,第二天黎明时我就起床,离开旅馆去了门口的集市。图阿雷格人已经知道这里来了一位白人,他们想卖出些银饰赚钱,那些银饰很出名。但我告诉他们我对珠宝并不太感兴趣,而是想要买一块可以建造一幢房子的土地。“Pas de problem”(没问题!)他们很快答应了,然后就带我去了小镇南郊的一座小山。他们看出我一到那里就喜欢上那块土地,于是便找来土地的主人。价格很不错,我们在上午九点前就谈好了生意。
我画了一张房子外观的小草图。几个小时过后,人们兴奋地带着铁铲、凿子来了。我把草图给他们看,但他们完全不在意,因为他们从不画草图。我用脚直接在沙土上画出房子的轮廓,用牛粪做了房子的模型给他们看。我的房子有三层,而在阿加德兹之前从没有超过两层的房子,但并没有人抱怨,恰恰相反,他们似乎很乐意接受挑战。
泥土从城外运来,沙子随处可取,人们光着脚跳着舞把稻草和畜粪用水混合搅拌在一起。泥土被做成砖块,放在非洲强烈的阳光下晒干。房子很快就建起来了。
第一幢房子很快完成了,整个建筑有13 米高。一层有一个长16 米宽16 米高5 米的大房间,二层是一间东南西北各有一扇门的卧室,顶层有个小屋子。那间大房间凉爽多风,可以用它来休息和做祷告。(图1)

图1

我又在房子的边上增加了七个房间,用来接待朋友。我本希望和他们分享我的撒哈拉之梦,可他们一直都没有来,于是一周七天我每天都住在不同的房间里。
房子四周用牛角围绕起来。阿加德兹的屠宰场在城中央,动物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可以用,但角除外。所以人们就将这些角烧掉,那种气味非常强烈。于是我让一个男孩每天早上去收集那些角并把它们带回来,围绕着墙堆放。这幢房子在图阿雷格的语言塔马奇克语中叫做“Mekafoni”或“角之屋”。
有一点我当时并不知道,房子建成以后工人们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那儿像照看新生的婴儿一样照看着它。因为雨后,房子的外墙还需要敷上一层新的表皮。
尼日尔是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之一,而阿加德兹又是离尼日尔首都尼亚美最远的城市,所以,当地学校的状况可想而知。于是我决定在我买的这块土地上建一所新学校,就挨着我的“Mekafoni”(角之屋)。这里有很多的学生,学校需要大量的座位,所以我建了一个金字塔体以便让所有的学生都坐在上面,学生不仅是“去”学校,他们更是“上”学校。(图2、3)

图2


图3

一开始学校有150 名学生,他们仅坐满了建筑的四分之一。学校建在山上,景色优美,多风且凉爽。几年后,学校吸引了几乎是原来四倍的学生,于是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学生在上面歌唱、呼喊、祈祷,组成了一个巨大而生动的雕塑。当日常生活被层层打开,展露在你眼前时,你就会觉得非常感动。建筑的内部可以用来休息、睡觉,也可以遮挡阳光和雨水。这个学校的名字叫做“Makaranta”。
我并不是带着任务被派到非洲帮助当地人的,但我确信我的职责。同时,作为一名艺术家,我认为我们的职责是更多地关注所谓“第三世界”的问题。自20 世纪90 年代起,我就参与到一些项目中,比如为尼泊尔的孩子建立的烧伤医疗项目,因为我并非实业家,所以我就用我的作品资助这些项目。
我并非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建筑师,建造这样的学校能带给我巨大的满足感。在欧洲或是美国,在诸多管理条例下建一所学校是不可想象的,但在阿加德兹却可以做到。这种满足感和快乐属于我,也属于孩子们。它给了我一个宝贵的机会去建造一个在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都不可能建造的建筑。哲学家尼采曾说过,友谊是索取,而非给予。因此,在阿加德兹,我和
那些孩子们都是索取者。
因为有55 名工人仍需要工作,而且我也想继续建房子,于是我又买下了小镇以南5 公里左右的一片绿洲,那里挨着一条叫库里(Kouri)的河。这条河已经干涸,只有在炎热的夏季和雨季才会有水,而那时的气温已经远高于40 摄氏度,对我来说实在太热。
第一所房子是“月亮之屋”,它是一个泥砖建造的结实的结构,有6.5 米高。仅通过外面的阶梯你就可以爬到屋顶,但你如果想要在屋顶躺下来,就必须非常小心,否则很容易就会掉下来。房顶的空间并不大,因此要欣赏夜空也必须格外小心。每一个晚上我都在屋顶上呆几个小时,仰望夜空,而夜空也俯视着我,就好像我是个傻瓜一样。我曾把这段经历告诉在欧洲和美国的朋友。(图4)

图4

第二个建筑是“沙暴之屋”。这个13 米高的建筑有一个窄而高的入口,屋顶上也有一个小开口。这个开口恰好可以让热气排出,并防止沙子吹进房内。建筑四面突起的金属棒可以用来固定楼梯,这样人们就能爬上去为房子表面糊上装饰用的泥巴。我每次去都会在那些洞里面放置一些不同的东西。当沙漠中大风夹杂着沙子疾速吹来时,伸出屋外的笤帚就好像要将
空气一扫而净。(图5)

图5

任何去过非洲的人都不会忘记那里日落的强烈和迅疾。几乎在一瞬间天就全黑了,这种日常奇景不可错过。因为我住在一个被棕榈树包围的绿洲上,所以我需要建一座塔,这样就可以从正前方看到这个奇景。因此我建起一座塔,这一次有三个故事。这个塔叫做“落日之屋”。
在整个尼日尔没有哪一所房子仅仅用泥土就能建到四层,这引起了工人们极大的兴趣。在阿加德兹没有工程师可以咨询,工人们就给我起了一个名字:诺特丢了山羊,意思就是诺特疯了。而我一旦又做好一个小模型,就会开工。
房间的大小是3 米×3 米×3 米,仅够放置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把椅子。一层是厨房和食物存储间,没有窗户,仅有一扇门。二层有一扇门和一扇窗,三层有一扇门和两扇窗,顶层有一扇门三扇窗。外面有三个很大的楼梯通向各个房间,同时也支撑起整座塔。每间房都只能从外面的楼梯进入,这样就保护了每个房间的隐私。这座塔也是13 米高,大楼梯由55000 多块晒干的砖打造而成,朝向日落的方向。(图6)

图6

房子终于建成了。建成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就住在那里,看到太阳从沙漠中落下的奇景,我久久无法入眠。那种情感如此强烈,甚至让我觉得即使第二天房子塌掉了也是值得的。即使只在里面住了一天,建造这座塔也是有意义的。
很快我就邀请了一些艺术家朋友到这片绿洲来。其中一位是理查德•朗(Richard Long), 一天晚上他坐在楼梯上看落日,然后做了一个落日的雕塑送给我。这是一个用阳光晒干的砖块做成的同心圆,直径有30 米,这也是他最大的雕塑。
直到塔完全建成时我才意识到它的纯粹,它完美到不需要增加或减少任何一个元素,它存在于自身的纯粹之中。正是在那时我萌生了在每一块陆地上都建造一个可以看落日的建筑的想法,就像美国在世界各地都建有军事基地那样。
在美洲,这座建筑建在智利巴塔哥尼亚(Patagonia)的一个小岛上。岛上有一条50 米的隧道,从一个狭窄的小窗向西望去,你会看到太阳从冰川上沉落的惊人景象。这座岛上遍布白色大理石,而房子的地板是就是一块长50 米长的大理石。在亚洲,我也花了很长时间试图在中国广西的城市阳朔寻找一个可以建造落日之屋的地方。
三个月以前我在东南亚找到了一个地方,在印度尼西亚的弗洛勒斯(Flores)岛上。从这间屋子里可以看到落日在三座火山之上。而在澳大利亚,它将是一个能在沙漠中移动的结构。在欧洲,它将建在瑞典哥德堡附近的一个地方。
我在非洲完成项目的过程中认识到,让当地人与你共同面对挑战时,会给予他们希望、信任和力量。要知道,仅仅通过财政给予非洲人民援助其实无济于事。这种方式虽然暂时有所帮助但并不能长期有效,它只能带来更多的腐败。我相信能够改变这种情况的是和他们一起工作、建造房子,给他们希望和向往、帮助他们用自己的材料创造,同时给予他们挑战。即使
仅仅是建造一栋唯一用途就是用来观看日落的房子这样的小事,也对双方大有裨益。
几年前阿加德兹洪水泛滥,我听说人们赶往落日之屋用沙袋将它保护起来。当问起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时,他们说这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这是何等的荣誉啊。
蒙田说,活着是为了学习怎样死亡。如果我们的生命永不休止,那么总会看到明天的落日。但是我们生命有限,每一次的落日都是如此特别,因为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在非洲的家中有八个兄弟,我为他们建了一座八角形的房子。每个兄弟都有他们各自进入房间的入口,他们可以在中央庭院中聚会。
我建的第十座房子是在阿加德兹南部沙漠的一座小山上。这是一座在岩石上雕刻出来的房子,它看起来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它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我甚至可以在里面站着睡觉。
在这个需要解决很多问题的小镇里还有更多的项目在酝酿之中。一个是建造一座恐龙博物馆,因为只有在小镇附近才能找到这些物种;另一个是可以喝茶的地方,因为茶在图阿雷格和卜罗罗最为珍贵;还有一个是可以踢足球的地方,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