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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理论与创意空间

  • Update:2012-05-02
  • 吴 岩
  • 来源: 《装饰》杂志2012年第3期
内容摘要
内容摘要:科幻文学产生至今已经有接近200 年的历史。科幻理论的发展经历了读者中心、作者中心和学者中心三个发展时期。在西方,比较有影响的科幻理论由詹姆逊和苏恩文提出。詹姆逊认为,科幻属于乌托邦文学,是人类否定现实、建构未来的方法。它的繁荣恰好在主流文学失能的时代。苏恩文则指出,科幻是认知和疏离宰制的文学,它的核心是创新。两个理论都强调,科幻的内容跟形式相互统一,以创意为目的。文章还回顾了过去200 年中科幻作家开拓出的空间、时间、社会/ 技术和心灵四个大型创意空间。

        相当遗憾的是,在当代社会,人类正在失去原本应该强大的乌托邦构筑能力。詹姆逊回顾了过去半个世纪人类发展的历史后发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长期冷战,使乌托邦彻底失去了作用。一方面,冷战使乌托邦跟斯大林主义成为同义语,另一方面,后冷战时代使全球思想界全部归顺了资本主义。加上学术界盛行犬儒主义,于是对世界未来真正有价值的想象,便在主流思想中彻底失落。而恰恰在这个时代,一些不被看重的主流思想却充满了构造未来的冲动和方法。这些非主流思想,恰恰来自科幻文学和第三世界文学。詹姆逊恰恰是在这样的理论逻辑导引下转而开始了他的科幻研究。
        在詹姆逊看来,要解决科幻作品是否包含着丰富的未来冲动,必须要从根源上回答科幻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他指出,科幻文学在上世纪后半叶的相对繁荣,主要是由于严肃文学在面对现实的瘫痪造成。面对资本主义全球化趋势,这些作品拿不出具有未来方法价值的作品,失去了读者的爱戴。而此时,那些不受“现实原则”支配的科幻文学,由于享有充分自由,最终成为了乌托邦建构力量的保留地。詹姆逊发现,在上世纪60-70 年代,种族和性主题是科幻作家最热衷的话题,而这些内容,恰恰是颠覆当代男权社会和技术社会为根基的资本主义的重要作品。以美国女作家厄休拉·勒奎恩(Ursula K.LeGuin)的小说《黑暗的左手》为例。《黑暗的左手》(图1)描写的是一个冰星上单一性别的社会。在这里,每28 天个体会因为激素作用而开始性表征。在朝向某种性别发展的最初的几天人如果能完成性活动,就可生育后代;如果没有性活动,个体便回复到中性。故事就是在这样一种跟地球种族和性别状况完全不同的社会中发展。读者可以发现,冰星上的社会制度是准封建制,但同时却有高科技供他们使用。詹姆逊之所以高度赞扬勒奎恩小说的乌托邦创意,是因为作品彻底排斥了人类社会及其体制,消除性别导致了性政治被否定,而把封建制度跟技术发达联系起来,则否定了资本主义是科技发展的促进力量的人类历史。这就是乌托邦,它通过制度化地否定现实,在思想领域中建立起一个文学飞地,彻底摆脱了历史的多种决定论。
        作为主流思想的一块飞地,科幻以及所有乌托邦都具有封闭性、整体性和他者性。由于乌托邦世界总是跟现实划定一个界限,这便使它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系统,而独立系统必须自足自治,这使它同时也具有了整体性。由于对现实的否性,乌托邦必定是一个他者的世界。詹姆逊还由此分析了英国作家J.G. 巴拉德(J.G.Ballard) 的《毁灭三部曲》,指出这些作品虽然只字未提现实,但却建立在另一个大英帝国衰落的
现实基础上否定现实。而美国作家小库特·冯内古特(KurtVonnegut, Jr.) 的小说《猫的摇篮》则是建立在对强盛的美国压制科技发展、压制第三世界成长现实的否定之上的。科幻这种否定现实,导致它成为创意的飞地,而飞地提供的思想和行动实验,指明了未来的多种可能性。
        与詹姆逊略有不同,达科·苏恩文更偏重从俄国形式主义立场出发去阐释科幻的美学特征。他指出,科幻其实是一种以疏离(estrangement)和认知(cognition) 为宰制的文本,其中心特征是创新性(Novum)。[2] 所谓疏离,指科幻创意通常脱离人类的日常经验,觉得陌生。疏离性使科幻作品跳出了现实主义的樊笼,进入想象空间,在宇宙中遨游。但科幻的疏离不是无原因的,不会采用魔法说词去应付读者。认知性会终止科幻创意脱离日常经验的状态,给疏离以认知解释。有些人将认知性干脆叫做科学性,其实这是错误的。科学性指现有科学认识的范畴,而认知则远远大于这种范畴,它有更广阔的知识背景。在具备上述两个美学元素的同时,科幻作品还必须不断创新,力图在道德观、科技发展、社会规划、文体等多个方面提供革新。
        我们以凡尔纳的小说《海底两万里》为例来说明苏恩文的理论怎样解释创作实践。《海底两万里》是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故事讲述一种独特的“海怪”扰乱了社会秩序。为此,人类精心组织了探险队进行考察并最终发现,海怪其实是一种高性能的潜水艇。这艘潜艇的主人尼摩船长自己设计和建立起了他的海底机械王国。从詹姆逊理论出发去考察,整部小说是对当代资本主义的全面否定。尼摩船长通过远离资本运作场逃离了资本主义的控制区,他自己设置了海洋法则,并由此获得了自主。从苏恩文的理论出发去考察,则必须关注小说跟时代之间的超越关系。事实上,故事中所描绘的鹦鹉螺号潜艇,即使在科技发达的今天仍然超越我们的想象。它行动迅猛且具有无限续航能力,它的武器系统、环境控制系统和信息系统都给我们疏离感,但作家肯定地指出,鹦鹉螺号不是魔法的产物,它完全符合浮力原理和机械制造原理。疏离被认知所解释,超自然回到自然。
        除了上述两个重要的理论之外,科幻小说还被认为是描述科技导致社会变化的一种文学类型。[3] 笔者发现,作为采用叙事方式撰写的作品,科幻小说家特别注重全方位地反映创新的社会影响。与单向完成的产品设计不同,在科幻作品中,一个创意的出现会随着故事的发展受到想象现实的检验,人们对这种创意的接受与否,会在作品中经历一系列复杂的反馈过程。以亚瑟·克拉克(Arthur C. Clarke) 的小说《2001 :太
空漫游》为例。作家在作品中详细描述了高交互性的人工智能“HAL9000”怎样工作,怎样提供飞船使命控制,又怎样在长期的执行操作中失灵。通过这部作品的阅读,读者不但能详细了解新型人工智能产品的特点,更可以看到其中可能潜伏的危险。在阿西莫夫(Isaac Asimov) 的《基地》系列小说中,对主人公谢顿发现、用于计算社会长周期变化的公式,经历了数千年的使用和历史反馈!
        科幻小说不但能对创意产品进行模拟性反馈,还能将产品的社会影响全方位表现出来,我将这一点姑且称为科幻的全息性,其含义是,科幻作品不会仅仅停留在一个产品,如电灯或交通工具的单独设计上,它还会通过背景和故事的发展,将这个创意所连带的多种产业和社会变革全面表现出来。以格里格·别尔(Greg Bear) 的小说《血的音乐》为例。作品初看起来是写纳米机器人用于疾病治疗。故事中的纳米小机器人具有高智能且会学习,还能自我复制。当它们被打入人体后便开始对病人的身体做医疗测试和改造。随着故事的发展,当人体的生理机能被全面整治,机器人又将自己的智力跟寄主智力相互联通,而身体中成百上千的纳米机器人跟人类大脑建立的联系,使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宇宙中最有智慧的超人。小说以工业技术如何应用于医疗开始,却以多种技术的发展、人类走向新时代为结束。科幻小说的全息性特征,早就引发了未来学家的关注。他们将这种全面未来推演方法称为SCENARIO。一个SCENARIO 就是一个剧本或情景规划,是由某一创意而引发的社会变革的全面发展的剧本和勾描。而对剧本的勾画和理解,导致了人们对创意的全方位的理解。[4]

        以上我们简述了詹姆逊、苏恩文等人的科幻理论。读者可以发现,科幻作为一种创意形式,总是跟社会背景相互联通的,而它超越现实、面向未来的特性,导致它跟人类前途紧密相关。恰恰是在这样的文类特征的吸引下,作家们解放了思想,开发出多个成熟的创意领地。笔者曾经将这些领地归结为四个大的空间:物理空间、时间、网络空间和心灵空间。

3. 1865 年, 儒勒· 凡尔纳完成小说《从地球到月球》,1867 年推出英文版,图为英文版封面。

4. 1979 年,郑文光的《飞向人马座》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图为2005年再版时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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