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罗马的绘画：从共和国时期到帝国早期

一、图像来源：从希腊到伊特鲁里亚

根据古罗马传说，罗马城的建立早在公元前8 世纪，但从考古学家的研究来看，直到公元前2 世纪之后的物品才能真正地被称为“罗马的”物品，此前的罗马深受伊特鲁里亚文化的影响。伊特鲁里亚在公元前8 世纪至公元前5 世纪中叶是意大利半岛上的文化艺术中心，这是一个由12 个城邦组成的联盟，当时的文化影响从波河流域一直延伸到意大利南部的卡普亚附近，随着商业贸易的交往，伊特鲁里亚与希腊、埃及、腓尼基等文明都有着密切的文化联系，其中，又数希腊文化的影响最大，在同期伊特鲁里亚的艺术中可以发现明显的希腊艺术的影子，如现藏于罗马尤利教皇别墅美术馆的一尊伊特鲁里亚的彩绘赤陶雕塑《维爱的阿波罗》（约公元前500 年）就带有鲜明的希腊古风时期雕塑的特征。

希腊文化对意大利半岛的影响其实很早，早在公元前8 世纪，在意大利的南部与西西里岛就已经建立起了一些希腊殖民地，由于这些地方希腊城邦的建立，因此也常被称之为大希腊，如塔兰托与西西里的叙拉古等都是较为重要的希腊殖民地。伊特鲁里亚与希腊的文化交往最初就是伴随着与大希腊地区希腊城邦的贸易往来而产生的。因此，“罗马人首次出现的那个世界，始终是希腊人的世界”[2]，而就罗马艺术的最初发展而言，无论是直接受到希腊城邦的影响还是通过伊特鲁里亚文化间接获得，希腊艺术的影响都是最大的。

需要注意的是，罗马对希腊文化的接受不是被动的，而是一种主动的探求。伴随着罗马对希腊地区的征服（包括大希腊和希腊本土），他们把各种艺术珍品从被征服的希腊城邦运到罗马，无论是罗马的贵族还是普通公民都对希腊艺术品持有强烈的热情，“在整个公元前1 世纪，罗马贵族私下里一直在为他们的别墅搜集和委托制作希腊雕塑”。[3] 比如，著名的罗马政治家西塞罗就是一位古希腊艺术品的热情收藏家，他曾写信给在雅典的朋友说：“我正热切等待着你写信告诉我关于麦加拉雕像和赫尔墨斯雕像。你所得到的任何东西只要你觉得值得放进我的‘学园’，就尽管送来，请相信我的珍品库。这种事情是我的最爱。”[4] 从这段话中可见当时罗马人对于希腊艺术品的热情。但是，罗马人对希腊文化的劫掠，并不仅仅在于单纯的热爱，复制或模仿希腊的艺术只是手段，其目的是希望利用希腊文化，将其派上新的用场，为自己取得一定的文化资本。

就绘画来说，由于罗马人对希腊艺术的崇尚，加之当时绘画技艺的延续与希腊艺术家在罗马所管辖城市的活动与受雇，目前出土的很多古罗马早期的绘画都具有鲜明的希腊风格特点，比如庞贝古城就留存有很多希腊化时期的绘画作品，因此，古罗马早期的绘画反映的并不仅仅是古罗马自身的绘画面貌，而在很大程度上是希腊绘画面貌的反映，尤其是希腊化时期的绘画因素比较多。所以，在认识和讨论古罗马绘画的时候，首先要清理其图像的来源，认清其对于希腊绘画的继承关系。

共和国时期的罗马绘画有很多是对希腊绘画的直接模仿，无论是题材还是图像本身都是直接来自希腊绘画。他们把希腊神话的内容绘制在家里的墙壁上，既是用于装饰房间，同时也是一种文化品位的标榜，这种情况在伊特鲁里亚的绘画中也存在。比如19 世纪中期在罗马埃斯奎琳山上的一所房子中发现的《奥德赛风景画》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幅绘制于公元前1 世纪中期的作品表现的是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故事，描绘了奥德修斯在阴间的入口、访问咯尔克以及与独眼巨人和食人族战斗等场景，据考证，这件作品的图像其实来自于希腊画家的一幅较早的壁画，是后来的罗马画家对希腊原作的模仿，甚至连画中的希腊文人名也一丝不苟地模仿了下来。在庞贝城发现的著名镶嵌画“亚历山大镶嵌画”，表现的是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与波斯王大流士三世在伊苏斯之战中场景，作品选取的是伊苏斯战役的最后时刻。亚历山大骑着战马突入敌阵向波斯王发动攻击的瞬间，画面前方左边的亚历山大在骑马冲锋的过程中手持长矛将一个波斯骑兵刺穿，与此同时，乘坐四马战车的大流士三世正在逃走，他身体前倾，两眼圆睁，惊惶地伸出右手。这件作品将亚历山大的勇猛与坚毅、大流士的惊慌失措都表现得极为到位，背景处长枪林立，双方军队正在酣战的恢宏场面都得到了恰到好处的表现，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为壮观的镶嵌画之一”。然而根据罗马历史学家普林尼的记载，早在公元前4 世纪晚期，希腊画家菲洛克塞诺斯就创作过伊苏斯之战的著名壁画，因此，这件作于公元前1 世纪的镶嵌画很可能也是对希腊原作的模仿。

罗马早期绘画对希腊绘画的模仿是极为重要的，一方面，因为现存的希腊绘画原作极为稀少，这些罗马时期的绘画成为我们了解和认识希腊绘画的一个重要途径，比如“亚历山大镶嵌画”就是研究希腊化时期绘画的重要材料；而另一方面，罗马画家在模仿希腊绘画的同时，也继承和学习了希腊的绘画技法和表现手法，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了具有罗马自身特点的绘画艺术。这种继承与发展的关系，在庞贝壁画的风格变化中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图3. 庞贝第一风格，庞贝，墙壁画，公元前2 世纪。

图4. 神秘别墅中的狄俄尼索斯祭祀仪式， 庞贝，墙壁画，公元前1 世纪中叶。

图5. 神秘别墅中的狄俄尼索斯祭仪，庞贝，墙壁画，公元前1 世纪中叶。（局部）

图6.《花园风景》，庞贝第二风格，莉维娅别墅墙壁画，罗马帕拉丁山丘，公元前30-20 年，罗马国家博物馆藏。